沈婳猛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厉言川。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善恶不分，毫无做人的底线。”厉言川的声音很低很低，“这样的我，太过污秽，就连我自己都无法忍受。更可悲的是，我居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似乎不知不觉的，我就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善恶不分，仗势欺人，为虎作伥……令人作呕！”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来，那就是，厉南锡说对他失望，真是一点儿没错，因为他自己都对这样的自己，很失望！

沈婳心中猛然一震。

厉言川的声音中充斥着嫌恶，对他自己的嫌恶。

在这一刻，沈婳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昨天晚上厉言川喝得酩酊大醉，其实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是因为宋家被攻击。

厉言川酩酊大醉的根本原因是，他忽然醒悟这么些年，因为宋商商的缘故，他对宋家有求必应，他已经成了宋家作恶多端的幕后帮凶！

若是没有他，宋家不会发展得这么快，皇朝娱乐不会从当初一个小小的快要倒闭的娱乐公司，成长到今天这个影视界的庞然大物；若是没有他，宋家的资本扩张也不会那么快，宋家的底气也不会那么足，宋若洋那样的犯罪行为，最终只需要一个替罪羊，而不用宋若洋付出别的任何代价！

他还记得去年年底的那段时间，大概也就是宋若洋出事之后吧，他和宋音音上过好多次娱乐头条，甚至还一度有传言，说他即将和宋音音订婚。

对这些传闻他连澄清都懒得澄清，如今想来，这些传闻给大众的信号就是，宋家和厉家的关系依旧紧密，甚至有可能继续联姻。

再回想这么些年，似乎自从他遇到了商商开始，宋家和厉家就好像是绑在一起了一般……

厉言川不得不说，宋家真的很有本事！

他真正为宋家出力最多的地方就是皇朝娱乐的上市，以及世纪影视城的贷款，其他方面，宋家其实就只是通过和他的关系，借势！

但这都不能否定一个事实，那就是，宋家的今日，和他的纵容默许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若宋家为恶十分，他的作用至少要占三分。

沈婳攥紧了拳头，这一刻，她忽然很想上前去抱住他。

她也终于明白了，他昨晚上喝的敏酊大醉的原因是，他觉得宋家走到今天恶贯满盈，跟他有着密切关系。他在懊悔，他在对他自己愤怒。以及……宋家这样的恶贯满盈，是他的纵容、默许甚至是帮助一手促成的，所以他不能就这样看着，他要做些什么。

这意味着，他要对宋家动手。对宋商商的家人动手！

这才是厉言川昨天醉酒的根本原因。

他没有照顾好宋商商的家人，他甚至要对他们动手……可想而知，他内心有多煎熬。可是他的良知，让他在清醒过来之后，又没办法继续放任宋家的恶行……

他一手纵容出来的恶果，也必须要他来收拾。哪怕内心无限煎熬！

手持正义，不负道义。

这果然是她曾经认识的那个厉言川。

他有自己做人的底线，他可以用商业手段解决一切，却绝对不会颠倒最本质的善与恶！

沈婳轻轻地笑了。

其实这样，比他真的为了给她出气而对宋家动手，更让她觉得开心。

这样的厉言川，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厉言川。

时隔多年，他的本质其实没变。

沈婳最终还是无法控制地走上前去，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她的脸贴着他笔直而僵硬的脊背，声音很轻：“你还是，厉言川。”

她的语速很慢，音调也很轻，每一个字都极其清晰。

可厉言川的心却微微一颤。

你还是，厉言川。

她没有安慰他，可这句话，却胜过任何安慰。

是啊，他还是厉言川，而不是真的已经变成了一个不分善恶的恶魔。不得不说，厉南锡在对他的教育上，做的极好。知善恶明是非，让他没有成为一个嚣张跋扈不分善恶仗势欺人的富二代，或者说是废物！所以，在宋家的事情上，厉南锡是真的有资格对他失望，因为就连他自己，都对自己失望！

幸好，幸好，幸好他还是，厉言川！

厉言川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久好久，他才轻轻地扣住了她那放在他腰间的手，低声说道：“沈婳，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和厉南锡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吗？”

“……没有。”沈婳的声音也很低，但语气却很坚定。

厉言川沉默了。

过了片刻，他才又开口：“那你，可有什么瞒着我的？”

“……没有。”沈婳的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心虚。

孩子的事情，她还是不打算说。说白了就是，她从来都不曾对她和他的未来有过什么期待。

给自己的一月之期，她从未忘记，也从不敢忘记！

厉言川笑了。

他缓缓地转过头来，看向了沈婳，眼神中带着说不出的意味。

紧接着，在沈婳的心虚之中，厉言川缓缓地伸手，捧住了她的脸。

他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她，眼睛一眨都不眨。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轻声说道：“你说没有那就没有，我相信你。所以，沈婳，嫁给我，你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