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肆撇了撇嘴,头一低,脚一斜,两只手往胸前一盘,怎么看都像是街上打架闹事的赖棍穿了一身人皮。
何子兮扶着太皇太后在上首坐下,自己坐在了太皇太后身边。
太皇太后坐下后问何子兮打算怎么处置贞太皇太妃。
太皇太后一脸平静,好像就是拉家常说起了邻家的事,淑太皇太妃就没有那么沉得住气了,好几次眼神闪烁地看向何子兮。
仔细想想,太祖皇帝常年征战,他的这三个女人一直都在后方做伴,半辈子就这么过来了。好不容易等到太祖皇帝登基,她们能过上太平日子,太祖皇帝驾鹤西去了,还是她们三个女人凑一块儿过日子。
因为家里几乎没有男人,太皇太后又是个撑得住事的人,这三个女人之间没有那么多后宅小妇之间一地鸡毛的争斗,半辈子的日子里互相扶持,真情意还是有些的,所以现在贞太皇太妃被何子兮拿了,天皇太后和淑太皇太妃都有些物伤其类的感触。
何子兮解释说只是想让贞太皇太妃到宗人寺去静一静,并没打算真的对长辈做什么。
太皇太后此时才说,她已经命人送贞太皇太妃回了胜王府,还数落着何子兮不该说贞太皇太妃就是一个妾,不管怎么说太皇太妃都是长辈,这样折辱长辈不该是摄政公主所为,显得小气,失了大局。
太皇太后唠家常,话里话外捎带着西北局势,如果仔细体会,还能品出点霍肆要借用这次风波从朝廷里分一份利益的味道,叮嘱何子兮可要分辨出什么是真情实意,什么是狼子野心。
不过太皇太后话可没说死,有意无意提起了当初太祖皇帝也曾经说过通往西北的运河以及增加向西北提供粮草,现在朝中也有几位大臣支持太祖当初的决定,只是后来太祖皇帝身体不好,这些事都耽搁了,而新上来的朝臣对西北的情况都不是特别了然,这些话对霍肆不是利诱就是威胁,听得何子兮频频看向霍肆。
霍肆是越听越有气,可恶那何子兮跟他在一起的时候牙尖嘴利,这会儿却一声不吭,乖乖巧巧地听着。
霍肆最终实在听不下去了,突然出声打断太皇太后,问:“太皇太后带了这么多人过来,未经通报就闯上来,不就是来捉女干嘛,没捉到就没捉到,太皇太后一无所获也没什么,不用非要坚持贼不走空吧?人家说女生外向,下官以前还不信,今儿信了。太皇太后是周国的亲祖母,可祖母不向着亲孙女却帮一个没血缘的女人说话。这是年轻的时候抢丈夫抢出了同袍之情?”
房间里的人顿时都像是见鬼了一样瞪着霍肆。
何子兮正要开口,被霍肆喝止:“没问你!”
何子兮和太皇太后一同看着霍肆,这时候能看出这二位不愧是祖孙,那锐利的目光一模一样。
太皇太后冷笑道:“卫安侯这是在抱怨什么?难道哀家好好的孙女活该被你糟蹋?”
霍肆把那身野劲全放了出来,四仰八叉地靠在椅子里,打横翘起二郎腿,鞋底朝着太皇太后的方向一抖一抖的,好像这会儿在座的都是他军中的莽汉一般,说:“您那宝贝孙女有多厉害您不知道?除了您还有谁能糟蹋得着?今儿既然让我遇到了,我就把话挑明了说,好听不好听您老只能自己挑挑捡捡,我可没那闲心哄您开心。
我肖想您孙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见面之前我就对周国公主感兴趣,想要迎入帐中,可惜您和您儿子都不把宝贝当宝贝,送给一个坡子,这不是糟蹋是什么?
您别跟我说您不知道我什么心思,我一个正常男人跟公主进了这小房子要做什么,您可别说是您都是梦里收了感召而一口气生了四五个孩子,该受的您都受过,可还是领这么多人不经通报就闯进来,您抱着什么心思路人皆知。万一真的我们有鬼,您孙女还活不活?您就想着怎么能手里多捏子兮一个把柄,让子兮不得不靠着您的威势,可您想过没有,等您千年以后,这些把柄都是催命鬼。万幸啊,您孙女还真是跟您不一样,心胸坦荡,光天化日之下她做不出那事,您要是晚一点进来,兴许我已经被您孙女一脚踢到窗外,现在正大头朝下在那儿扎根呢。
再说贞太皇太妃这事,您一口一个自家人一口一个自家人,我还真没见过这种硬是往死里折腾的自家人。她把子兮当仇人,子兮要真是把她当家人,那子兮最后就是傻死的。贞太皇太妃自己惹的事自己受着,爱高兴不高兴,那是她的事。
您数落子兮,不管对不对吧,非要当着我这个外人的面,这是想给谁难堪呢?想给谁立规矩划界限?您那头没有了胜王,您自己这身子不能理政,谨王吧您还不放心,既然子兮还认你这个祖母您就好好呆着,跑来试探什么试探?抱歉了您,我这个人轴,一口咬住不撒嘴,我既然认了何子兮就不认您。您不就是各种不放心吗,您就不想想子兮已经把持过朝政,万一她真的退位,那几位真正的狼子野心的主儿能放过子兮让她过安生日子?子兮她这是上了贼船根本不能下,您也别费心了,我给您说句痛快话,景盛帝亲政前,公主退位时卫安军进京护驾日。”
太皇太后气得吞了一口口水,嘴唇抖了三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太皇太后生长在簪缨世家,成年后争斗的对手也都是有家学涵养的,那些领兵打仗的大头兵她不是没见过,可大头兵有几个有那个本事达到能跟她当面对峙的身份地位?有涵养的人说话哪个能这么粗俗?就算是心中不满,那话说出来总是要转个弯,加点修辞,再不好听的也能雕琢出点美感。
可偏偏霍肆就是这么一个人,比军痞还痞,说话好像扔刀子,非得街头泼妇才能抵挡一二,太皇太后这样尊贵的女人何时经见过这个?更何况霍肆把她的心思看了个通透,这她还有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