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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月余,我的伤彻底好了。
我的工作很轻松,甚至比韩修竹说的还要轻松,真的也就看看苑子而已。至于烧水做饭,那是谢三娘的活,作为新人,我当然不能和老人争来夺去。
平日里我在浣衣房的工作虽辛苦些,可有碧莹陪着,还有一大帮子丫头婆子一起聊天,整天东家长、西家短的,日子倒也过得快。可是现在轻松得有些发闷,我想去看看碧莹,原非白总是淡淡地说现在夫人还没上京,若一个人出了这苑子,我就小命不保。
原非白和韩修竹出人意料地比这苑子里任何人都忙,忙着会见一拨又一拨的幕僚。他们中有些人是光明正大地持拜帖来见,有些则在月黑风高夜来会。
鸡鸣时分,原非白和韩修竹总会起来检视谢素辉的武功。晚饭过后,原非白便察看他的功课。一般这时候,我会被要求在此研墨伺候,谢三娘则坐在一边做针线活。韩修竹对于谢素辉的武功似乎还蛮肯定的,可素辉同学面对诗书琴画却是头大如斗。
春天到了,原非白要求他作一首有关春天的诗,考虑到他文学根底的薄弱,所以也就放低了要求,可以赋其所赋。这小子愁眉苦脸了整整一天。我一看,那大大的白纸上就写了五个字:“春饼可食也。”我心中暗笑。晌午到了,这小子八成是饿了吧,我便对素辉说:“素辉,你想不想去咥饭①?” “我都快饿死了,真不明白,三爷干吗一定要我写诗呢?”他皱着一张小脸趴在桌子上,青春痘显得更多了。
我便笑说:“其实作一首和春有关的诗原也不难,我帮你如何?”我本想写孟浩然的《春晓》或朱熹的《春日》给他,但原非白肯定一眼看出来不是他作的,我便将我自己作的一首春桃诗写给素辉:
一夜春风过,千里桃苑芳。
风使入帘里,罗裙沾露香。
万树湖边梅,新开一夜风。
满苑深浅色,绯影绿波中。
从此,素辉在文学上相当依赖我,开始在他主子和他娘面前说我好话了。谢三娘自然对我更加殷勤,而原非白看我的眼神更冷,但也开始让我伺候他吟诗作画。
一日清晨,西枫苑里忙着收拾苑子外面送来的柴米油盐等日用物品,我也被叫去帮忙清点物品。
很快我就忙完了,正要去跟谢三娘回话,一阵春风飘过,将我的绢子吹落在地上。那送东西的汉子比我快一步弯腰去拾,递给我的时候,压低声音说:“小人张德茂,是宋二爷吩咐留在紫园的内应,姑娘可大好了?”
他掏出一块木牍,上面镌着两句七言:燕子楼东人留碧,木槿花西月锦绣。
我们小五义所有人的名字都在里边了,前一句是宋明磊作的,后一句是我和的,落款是一个V字。周围五朵木槿花,是我的独家设计,那时锦绣还笑我这木槿花画得像蘑菇。
我抬头看那汉子。他长的绝对是一张大众脸,扔在茫茫人海中,绝对没有人捞得出来。
只听他继续说道:“上次在荣宝堂来不及救护姑娘,小的死罪,宋二爷叫小的传话给姑娘,于大爷和原侯爷都知道此事了。现在夫人还在气头上,两位姑娘先在三爷、四爷园子里躲躲也好,等再过些时日,他和锦姑娘回来,再与您详谈不迟。”他佯装递给我货册,“宋二爷特地要小人转告姑娘,千万小心白三爷。您若有急事唤小人,将此绢子绑于探出苑外的梅树梢头即可。有人来了,请木姑娘保重。”他恢复一脸谄媚,说道:
“姑娘,您看东西都齐了,小人先走了。”“木丫头,你怎么这么慢?”素辉一脸不耐地揉着肩膀。
我赶忙帮他搬货入库。走进梅园,我便听到熟悉的呼喝声,竟是原非珏。
不知道碧莹怎么样了?
我奔向中庭,只见一白一红两条身影在相斗,过了一会儿,红影跳开。原非白依然一身白衣坐在轮椅上,手持一条乌黑大鞭,神色自如,额头略微冒汗。
原非珏的脸色有些发白,手里拿着那根他硬说是长矛的红缨枪,指着原非白,“三瘸子,快把木丫头交出来。”原非白冷哼一声,“男子汉大丈夫,整天到我这来找个丫头,你也就这点出息。”原非珏理直气壮,“木丫头本来就是我的,你和韩修竹两个使诈,封了果尔仁的穴道才把她抢去了。我今天非要带走木丫头,木丫头快出来。”他激动地喊起来。
“四爷,今天也练得差不多了,莫要再打扰三爷了,咱们回吧!”果尔仁看看日头,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行,今天我一定要见木丫头。”他倔强地说着,眼神相当郁闷,“都怪你,我要木丫头,可你偏给我弄回个莹丫头来。”“哼!那天你自个儿走错路跑到东营去,还怪果尔仁?一天到晚惦记着木丫头,羞不羞?传出去,大突厥的王储是这么个沉溺于女色的脓包,我这个做哥哥的都替你丢人。”原非白冷哼一声,原非珏同学的脸色由绿变为咸菜色。
果尔仁的脸色也不好看。
韩修竹干咳了一下,似乎觉得原非白说得有些过头了,“天色还早,不如果先生和四爷喝完茶再走吧!”原非珏忽然咬牙切齿地说:“丫头生的就是丫头生的,就喜欢抢人家的丫头。”所有人的面色一变。
俗话说得好,骂人别揭短,打人别打脸。此时,原非白的脸冷到了极点。
我正要出去劝原非珏,没想到原非白接下来说的话更过分,“丫头生的又怎样,总比人尽可夫强!”我走出来的时候,原非珏已大吼一声扑过来。原非白的长鞭子结结实实地抽在他的脸上,印下血痕,他却毫无感觉地将原非白扑倒在轮椅下。
我大叫出声,可韩修竹和果尔仁却面无表情。两人扭打成一团。我脑子里想的是原非白的腿脚不便,原非珏如果用蛮力伤了他怎么办?
原非珏把原非白压在身下,举拳就打,我冲过去,把原非珏扑倒在地,“珏四爷,有话好说,是韩先生救了我和碧莹,还有果先生……”原非珏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我的话?他反手一巴掌,我痛叫出声,他这才听出是我,停了手。而我同原非珏打小胡闹惯了,便本能地当众甩了他一巴掌,这回把他打愣了,“木丫头,你为了他打我?”被一个练武的男孩盛怒之下重重甩一巴掌,自然是痛得齿颊流血,直掉眼泪。我正要张口辩解,没想到原非珏却用指尖沾了我的泪水,自顾自痛心疾首地说了下去:“你还为他哭成这样?”我站在那里,张口结舌。这人的想象力未免也太丰富了吧。
原非珏猛地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木丫头你打我,你为了原非白打我……木丫头不要我了。”我彻底惊呆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少年,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多少有点孬,还有些滑稽。
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啊?
我捂着肿脸左看右看。在场所有人紧锁眉头,却无一人有惊诧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