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叔叹了口气,道:“事不宜迟,拖久了恐生变,将士们的冻疮不好打起仗来终究吃亏。方才我已向大将军和总兵谏言,要去寒城和陀城周边继续收购辣椒杆。大将军已下发手谕,给我调拨了五百轻骑兵,又备下五十辆马车,今夜,我便要出营赶往陀城。”
我知今日我们遇到的事情让玄华和总兵心有余悸,怕财叔此去不返,是以才会调集这么多人手跟随他。
财叔此去凶险,他的身子又没好利索,我便想挣扎着爬起来送他。
财叔像是猜出我要做什么般,隔着帘子道:“你别起来了,好生睡着吧,等养足精神我便回来了。”说罢,匆匆拎着药箱和包袱出营去了。
天已完全黑下来,我知道财叔此去没有三五日回不来,大将军和杜良贤今夜忙于犒劳将士们,一时半会儿肯定顾不上我,所以今晚,是我最好的休息时间。但愿明早我的烧能退,人也可以下地行走。那样即便遇到什么突发情况,我也不至于没力气应付。
也不做他想,连灯都顾不上熄,我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却听见医帐外有人说话,想睁开眼又觉得眼皮子灌了铅般沉重。
“总兵大人?”
“蓝小兄弟怎么样了?”
“财叔交代蓝小兄弟服了药已睡下了,杜总兵可要进去看看?”
“不了,既已睡下,便要他好生休养吧?指不定明日大将军还要来看他呢!”
眼睛虽抹了浆糊般睁不开,心里却清楚得很,杜良贤应该是担心我吧?心中一动,或许他能助我暂时避开。
听他要离开,我忙扯着嗓子唤了声“杜大人!”
我已发烧将嗓子烧哑了,但这声喊使出了我浑身的力气,倒也惊动了杜良贤。
他在帐门外问:“蓝小兄弟醒了吗?”
我应了一声强撑着坐起来,杜良贤已带着两名侍卫进得账来,三人卷进来满帐的酒气,喝了酒的面庞上均浮着红晕。
见我坐在床上,杜良贤忙大步走到床边,“蓝小兄弟,我来看看你!”
我心中发苦,强扯出个笑容,道:“劳杜大人挂心了!”
“方才去看过受伤的弟兄们,大伙儿都惦记你的伤,我便过来看看!”
我正要张嘴说不碍事,杜良贤却倏地单腿跪地,恭恭敬敬地给我行了个军礼。
我大惊,头脑中的眩晕也醒了大半,“杜大人快快请起,你这岂不是折杀草民了么?”
“蓝小兄弟还请受我这一拜!”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哀痛,铿锵有力,“今日,若不是蓝小兄弟机敏过人,只怕,寒城又将惨遭浩劫!”
我道:“没杜大人说得这般严重,虽说我们今日遇到的倭寇凶残勇猛,但对于二十万戍边大军来说,只能算是九牛一毛,根本不值一提。只可惜十位兄弟跟着我出去,能活着回来却只有四个。不过好在大将军神勇,已将倭寇大部斩杀,也算给这些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了!”
杜良贤也干脆,站起身道:“这十名精兵都是随我征战多年的兄弟,个个能以一当十。今日这一仗虽死犹荣,杜良贤无愧于他们的父母妻儿。”
杜良贤似看出我心中芥蒂,道:“蓝小兄弟也请节哀!大将军已经传令下去安抚这些将士们的家属,每人发放纹银二百两。”
“只二百两便能抵他们的命么?”
杜良贤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面带羞愧道:“这已经比朝廷的安葬费要多出一倍了,也是大将军贤德,才会厚葬众人。不过,日后我定会上表朝廷为他们加以追封。”
我心道追封有何用?人都死了,不管是怎么死的,都已活不过来了,即便追封得再荣耀,又有何用?
不过这大逆不道的话却万万不能说出来,喘了口气,我说:“草民请杜大人入账有一事相求!”
“蓝小兄弟的要求,杜某胆敢不允?但说无妨!”
话虽如此,杜良贤看向我的眼眸中却多有疑惑。
也是,不过一个小小的军中郎中,便敢恃宠而骄,借机要挟,任何人都会奇怪吧?
无视他脸上的疑惑和失望,我道:“草民随财叔来投军,为的是济世救人,给诸位将士们带来福祉,从未想过要沽名钓誉扬名立威。因此还望杜大人能在大将军面前替草民周旋,莫要让大将军前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