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斌俊脸上滑过一丝算计,狡诈地一笑,道:“蓝姑娘可是与寡人有悄悄话要说?”
他这话问得极是暧昧,多有挑衅的意味,主将台上的气氛立时紧张起来。
我并不见怪,杜若斌此人便是这般喜欢逞口舌之利,心肠倒是不坏,也是个坦坦荡荡的伪君子。
当下巧笑嫣然,冲他盈盈一拜,柔声道:“陛下今日既是来参加我与大将军的婚礼,怎可空手而来满载而归,天下岂有这般之礼么?若要让西蜀国百姓知晓了,还道陛下心胸狭窄鼠目寸光,竟是连贺喜之礼都拿不出来,岂不让人耻笑?于公,我当唤陛下一声国君,于私,我却该叫陛下一声师父,难不成师父来参加徒儿的婚礼竟是一毛不拔?”
本是刁钻之语,说出来便是大不敬,偏偏我这般说出来,带着点点委屈,便如小女孩儿给兄长撒娇一般,端得将分寸拿捏得刚刚好,让杜若斌接下了还会心疼。
玄华面色已变,却被我这番软言侬语说得哑然失笑起来。
杜若斌愣了半响,才摇着头苦笑道:“我当真上辈子欠了你的,这一世竟是被你这徒儿吃定了,这般敲诈勒索还能每每说得让人心甘情愿,明明是恶人先告状,却振振有词。这般夫妻,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当真是珠联璧合。”
我带着七分娇嗔,三分耍赖,掩口笑道:“陛下过奖了,夫君他英雄气概心怀天下,当然不与陛下计较。然,我乃一鼠目寸光的小女子也,只是讨要个喜钱,师父还这般推三阻四,当真小气!”
当下杜若斌哈哈大笑起来,一时忘形,竟抬起大手在我的头上拍了拍,道:“也罢!既然徒儿开了金口,寡人当然要替我的皇后圆了徒儿的念想,这便立下字据,今后每年,西蜀国皆会向后唐朝贡,将这些日子借粮、借兵、养兵欠下的人情债逐年还了可好?”
我大喜过望,玄华和杜良贤等本意是在杜若斌赎回八万战俘时敲诈他一把,眼下杜若斌竟主动让步,竟有对后唐俯首称臣之意,我岂能不高兴?
玄华等人亦是又惊又喜,立时命人备了纸笔端上来。
杜若斌当真在三军将士的面立下约定,“此番战事,寡人已看清天下形势,这天下,早晚都是后唐的,与其同后唐为敌,倒不如归顺,也当是我当年欠下寒城三万冤灵的补偿。”
盖下印玺,杜若斌不再多言,与玄华握手道别,便带着八万战俘浩浩荡荡地回营了。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心中感慨万千,英雄不问出处,说的便是杜若斌这样的人吧?当初我始终认为杜若斌配不上冰芷,如今,我才知,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杜若斌,当真是冰芷的良人。
甫一回头,却见所有的眼睛都望着我。
正疑惑间,玄华仰头长叹:“有妻若此,夫复何求?李玄华何其幸哉!”
我的脸即刻便红到了耳朵根儿,“我不过耍了个小无赖罢了,你们男人家不好开口的话,我一个小女子说出来,杜若斌即便再蛮横,倒也不能不依。”
“蓝姑娘真性情也!”杜良贤举杯敬我,“今日方知姑娘不但是个奇女子,却还有这般温婉可心娇俏动人的一面。姑娘着实是后唐的福祉,杜良贤敬你!”
“我等敬蓝姑娘!”
看着校场上单膝而跪的三军将士,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不止是为了玄华。曾几何时,这些患难与共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早已深藏于心,变成了我的亲人。
所有的言语,都化作滚滚热泪,落于杯中。
我和玄华真的成了一对绝无仅有的战地伉俪,日里,他在校场练兵,我便在机括营和医术营中忙碌。夜里,他在行军图前凝神沉思,我便为他在身后披上一件暖暖的冬衣。白日,他与诸将军帐内议事,我与他意见不合也会针锋相对激烈辩论,黑夜,他将我揽至怀中极尽缠绵燃去满腔的幸福和牢骚。
有了西蜀国的织锦棉袜,我寒城将士这个冬天鲜有被冻烂双脚的。然冻疮之症依然在军中肆虐。不过因有了预防的经验,比之往年,便是小巫见大巫了。
但将士们****操练,织锦棉袜磨损十分厉害,我和医术营的郎中们去各营帐中给将士们疗伤时见此情形,心中便产生了些想法。
自从我恢复了女儿家的容貌之后,玄华便不许我再易容。但为方便行事,我每日里仍以男子装束出现,穿的自然都是玄华的旧衣修改过的。衣裳虽是旧的,却带着他身上的气味和体温,穿在身上便如同被他揽在怀里般安心。
玄华的衣服十之八九都是白色的,修改过之后十分合身,去给三军将士疗伤时,便被大伙儿私下里亲切地唤我一声“白衣天使”。
三十万大军的营地,仅我一名女子,且每日里抛头露面,不能不说是一场波动,不少年纪尚轻的兵士见到我便如同看见了自家亲切的长姐一般,透露出浓浓的眷恋和依赖。
都是父母生爹娘养的,若是天下太平,即便是贫苦的百姓家,他们这般年纪也还在爹娘怀里撒娇,如今却要在边关受苦。
我便挤出更多的时间在各营各帐中行走,只为带给将士们更多笑容。顺便,我也会将将士们破旧的衣裳带回来缝补。
军中虽设有浣洗营,但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衣裳破了也只是用小木棍般粗细的大针胡乱缝了,既不保暖,又不耐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