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正愣了愣,面上露出一抹决绝,“当初年少气盛错过自己的锦绣姻缘我怨不得别人,可是,我却坚信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何来折磨自己一说?更何况那枝头的鲜花虽已凋谢,但来年逢春,它势必还会绽放如初!”
见我面上笑容淡淡,神情却迷离冷漠,玄正颇为尴尬,遂讨好地给我夹了块鲜鱼,转开话题道:“颜儿若不想喝酒便罢了,你来尝尝这道鱼,这还是在洛河中打捞上的银鱼,为洛阳城近日新进贡的,味道鲜美无比。我知颜儿自幼喜爱吃鱼,便向皇兄讨了来让你尝尝鲜!”
才将银鱼递至唇边,胃里猛地翻起一阵恶心,丢下竹筷别过头去呕吐半响,直将胆汁都要吐将出来,我才缓过劲来。
玄正忙不迭地替我抚背顺气,端了茶亲自服侍我漱口,“好端端地怎么会吐?是不是昨日吃坏了肚子?”
看着玄正眸中毫不掩饰的关心和疼爱,我鼻子一酸,心头滑过一丝不忍,却依然冲他笑得灿烂,“玄正?我怀孕了,孩子是玄华的!”
玄正的手僵在了我背上,像是悬在中空的明月突然被乌云遮住一般面如死灰,我甚至能听见他的心在此时碎成两半发出的脆响,那般清晰,那般残忍。
我想伸出手抱住玄正,想告诉他我愿意嫁给他,只要能抹去他眉宇间的忧伤,只要能将他还原成我所熟悉的那个清俊洒脱的玄正。
可是,我却听见自己冷酷地说:“玄正?你帮帮我,我要见玄华,我不能让孩儿一生下来就没有爹爹!”
玄正的手倏地从我背上收回,仿若我是毒蛇猛兽一般,他的双手紧握成拳重重地垂在身体两侧,我看见一滴滴血珠顺着他的手掌滑落,滴在脚下猩红的羊毛地毯上。
“玄正?玄正……”
我想说:“玄正,你不要这样对待自己,咱们还是做回以前的青颜和玄正好吗?”我想抱住他绝望的头颅柔声劝慰他。可是,除了一声声呼唤他的名字外,我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
许久,玄正染血的双手才牢牢握住我的肩,一字一顿却无比清晰道:“颜儿?你记住,你是我李玄正的妻子,你肚子里的孩儿也是我李玄正的孩子,没有人可以抢得走!”
看着玄正气急败坏地离去,我依然含泪笑坐席间,吃着山珍海味美味佳肴,却未品尝出丝毫滋味。
我只是吃着,笑着,不停地吃,亦不停地笑。我在等玄华,等他来给我庆生,等他来兑现他的诺言,等他来聆听我腹中胎儿的声息。
早在半月前我便察觉出自己有了身孕,只是当时正与玄华在返回长安城的路上。玄华既坦然赴死,我岂能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儿扰乱他的心神,让他坦坦荡荡之际做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我期盼着,等待着,希望奇迹能够发生,希望苍天会被我与玄华的深情打动从而放过我们。可是,直到被困威武侯府我才知,自己一直都在痴人说梦。这世上从来都没有苍天,又岂会有奇迹发生?
这顿独自一人的庆生宴我吃了很久,从巳时吃到戍时我依然没有停筷,我只是下意识地吃着,没有冷暖饥饱之感,只觉得整个人从外到里透着股子凉气,连心都是凉的。
直到有人走到我身边,轻轻从我手中抽出竹筷,我才停止下来抬头看她。
所有的委屈和忍耐都在这一刻爆发,抱住来人,我失声痛哭:“小红!你帮帮我,我要见玄华,我的孩儿不能没有爹爹,小红?你帮帮我。”
小红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冲动机智的小丫头了,如今的她已身为人母,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精明和干练。
抱着我任由我痛哭许久,她才替我抹去脸上的泪水,悄声唤了句“七小姐”。
只这一句,便将我三日来所有的担惊受怕全部冲散。
三日来,玄正时时刻刻在我耳边提醒我是安青王失落民间的沧海遗珠,时时刻刻提醒我是安青王府的九小姐安颜儿,我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安青颜还是安颜儿了,分不清我的夫君到底是玄华还是玄正,我只觉自己正一步步走向死亡,很快就不用继续沉浸在这无边的痛楚中苦苦挣扎。
小红的一声七小姐却将我所有的委屈和不安化解,让我的心在顷刻间便安定下来,也让我不再怀疑自己对玄正的依赖和感激,更加确信自己对玄华的爱。
“为何?”我抬眸看向她,“为何玄正要这样对我?为何我不能做回安青颜?”
“七小姐能活着回来我们开心还来不及,侯爷岂会委屈你?”小红给我抹着泪,自己的泪水却不断流淌下来,然而,她的声音里却透着冷静,“七小姐只想着与定南侯团聚,可曾想过咱们侯爷为了你们受了多少委屈吗?”
小红?她是来指责我的吗?我怎地忘了,这三年来,小红早已是冷凝的妻子,自然处处维护着玄正。可我,却是玄华的妻子,而非玄正的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