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凝的眸眼通红,咬牙道:“九小姐请节哀,侯爷他,侯爷他已经过世了!”
“你胡说!”我坐起来揪住他的领子吼道:“早起他还在对着我笑,他虽然中箭了,但你们不是将他送回来了吗?皇上呢?太医呢?皇上一定会派最好的太医来给玄正医治,他不会死,他怎么会死?他死了,我怎么办?”
我的身子一软,再次厥了过去。
醒来时已到了掌灯时分,入眼处皆是一片白,人头攒动,人人都悲悲戚戚,到处都是哭声。
我挣扎着让小红将我扶起来,披了件外衫便循着哭声而去。
熟悉的氛围,久违的灵堂,与我多年前在张勋府中见过的一样。许多人披麻戴孝地跪在地上哭,每张脸都是模糊朦胧的。
我皱了皱眉,不耐烦地低喝一声:“哭什么?又没有死人!”
被我的喝声镇住,果然再没了哭泣声,我松了口气,挣开小红的手一步步向那个巨大的棺樽走过去。
方才,小红告诉我,玄正已在五日前离世了,我怒斥了她,这样荒唐的话她也能说得出来?
五日?我分明早起还看见玄正对我笑,分明早晨我还和他呼吸着郊外的新鲜空气,他唇上的温度还停留在我的唇齿之间,小红怎能如此咒他?
我不相信,这是个一点儿也不好笑的笑话,我得告诉玄正,以后不许任何人在府中说这样的笑话,因为我会生气。
即将入夏,天气又闷又热,可是,我分明看见灵堂内摆置着巨大的冰块。
登上台阶,我终于站在了棺樽前,我看见了玄正。他静静地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他的唇角微微挑起,带着我所熟悉的洒脱笑容,为他清俊的面容染上了几分柔和。他的头发梳得很整齐,两鬓的霜花被小心翼翼地藏匿于发间,却依稀能露出点破绽。我皱皱眉,谁给他绾的发?如此笨拙,怎能这般马虎,玷污了他的清俊?我记得在我病中,玄正说过要让我给他绾发的,我答应他以后给他绾一辈子的发。他身上穿着他最喜的青色衣衫,那样风姿卓绝,俨然再现当年墙下少年的清俊。
我冲他笑笑,伸手就去牵他的手,“玄正?你起来,你看看我,对我笑一笑……”
我的话尚未说完,胸口便像挨了一闷棍般涌上阵阵血腥。
玄正的手是那样冰凉僵硬,如同钢爪铁手。
冷凝和小红惊呼着扑上来喊道:“九小姐?莫要碰,小心尸气伤了腹中的胎儿!”
被他们强行拉开,再也看不见玄正的容颜,我听见自己嗓子里发出一声野兽垂死般的哀嚎。
然后我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满是悲戚与疲倦,却冰冷如霜,鹰隼般犀利的目光深深地凝视着我。
所有的人都跪在了地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怔怔地看着他,陌生地看着他身上明黄色的衣袍,干巴巴地问他:“他们都穿了孝服,你为何不穿?”
他像是没有料到我会这般发问,愣了一下,才道:“颜儿不认得朕了吗?”
我皱皱眉,朕?何人?
想不通,便不去纠缠,只是瞪着他,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地问:“他们说玄正死了,你相信吗?”
见他吃惊地看着我,仿佛看见了个疯子,我突然笑了,笑得极为灿烂。
冲他挤挤眼睛,我竖起一根手指立在唇边,轻声笑道:“嘘!你要轻一点儿,玄正在睡觉,你会吵醒他的!”
说完,我摇摇晃晃地掠过他的身边,步履虚浮地往外走。
他突然大步追上来,猛地扣住我的手腕怒道:“安颜儿?你给我清醒过来,你还要逃避到几时?三弟去了,若不是为了让你再见他最后一面,朕两日前便下令出殡了!”
他用的力气很大,我身子虚弱,站立不稳,一头撞进他的怀里。淡淡的龙涎香味飘进我的鼻端,我突然一阵恶心,顾不得手腕被他握得生痛,我重重地推开他俯下身子呕吐起来。
小红尖叫着想扑上来搀扶我,被他狠绝的目光瞪了回去。
偌大的灵堂内白花花地跪了上百人,却安静得听不到一丁点儿声音,只有我翻江倒海的呕吐声。
我拼命撑住最后一丝力气,不让自己在他面前瘫倒下去,却清晰地感觉到意识随着胆汁一并喷涌出来。
直到我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身体如同秋日枝头残留的黄叶般飘摇不定,他才扶住我,用一只手轻拍我的后背,问:“好点儿了吗?”
我的眼前满是璀璨的星辰,精光四射,朦胧间,看见李玄风千年寒冰般的双眼,拼命想要挣脱他的怀抱,扯着嗓子,我喊道:“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