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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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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说已经找到了我的破绽,这个家伙,是自大的虚夸,还是真得把握到了些什么…)

在以一敌五的劣势下成功将对手分割,更将其中一人完全击溃,虽然未能取命,可在那种情况下,玄武却相信,对手的战斗力已完全消失,可以不计。

可是,面对这样的对手,刘宗亮却充满自信的宣称已将他的破绽窥中,完全不明白对方的意思,在狐疑的同时,玄武也不由得想起临来前天机紫薇的说话。

"那五个人,若真得会齐心协力的话,你与大圣爷的此去,便只是送死。"

"可是,他们绝对不会。"

"全都心怀异志的他们,在帝少景还有足够权威和力量来控制一切的时候,确实不会笨得去挑战他的权威,可是,当清晰而明显的挑战已经出现时,他们的野心便会开始蠢动。"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以快攻结合幻术切断他们间的联系,他们自会只求无过,不会涉险进取。"

"只要支持到一个时辰以上,大圣必可败杀帝少景,那时五人更加不会舍生求胜。而那时,相信'冰火九重天'也还来不及赶到。"

"但,千万不可贪功求进,欲有所歼杀。"

"若对手是五个人,先生就可以将他们拖延到大圣所需的时候,可若对手只剩四个,先生就恐会不敌。"

"今次事情,关系到我云台一脉兴衰,大圣深信先生,方将一切压上,也盼先生能全力襄助,紫薇在此先谢。"

(那个人,虽然身在千里之外,却的确精准的预言了迄今为止的每个细节,可是,你真得能够无所不知吗?)

(五个人都胜不了我,只得四人的时候,又能奈我何了?)

冷冷的在心里笑着,玄武将双拳握紧,盯着正横剑胸前,充满自信,看着自己的刘宗亮。

"不知道,现在,李仙风有没有倒下呢?"

德合殿前,仲达蠕动着干瘪的嘴唇,喃喃的说着。

"若这样的话,陛下的胜机,就应该接近了吧?"

低低的语声,在这身周二十丈内都没有旁人的地方,就没有谁能够听到,但纵是如此,仍有一些说话,是只在仲达自己的心中回荡。

(玄武对"开京赵家"的仇恨,的确是值得信任,但,那种东西,他也是一把双刃之剑。)

(紫薇…不,鬼谷凤雏,我的师弟,轻易取得盛京的成功,会否令你的判断失准呢?)

眯着眼,抬起头,盯着那掩映在云间的早春阳光,虽然整个人都沐浴在这温暖而明亮的光中,仲达却仍然似是沉浸在黑暗当中,没法看透,和丝丝的散发着寒意。

(继承着先师们的智慧,同时也继承着他们的宿命,如数千年来的每次故事一样,我们将那些自以为是的豪强玩弄掌中,以智慧博奕,以天下为注,进行着鬼谷门人反复玩了数千年的游戏。)

(可是,今次,却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变数,号称能够用"无"来抗衡"无限"的"伏龙,竟然重现世上,但同时,他所拥有的,也的确是与你我都根本没法相比的资源。)

(龟负六合,凤舞九州…又或者,龙翔天地?)

(最后的结局,谁可告我呢…)

是时,久居深宫的"鬼谷玄龟"仲达尚不知道,在冀北雪原的争斗当中,鬼谷重现人间,鬼谷四灵当中之前仅缺的"鬼谷卧麟"也已履足人世争端。

(原来是这样!)

心中闪过恨恨的念头,玄武抽身急退,同时以双臂互击,震动如雷声浪,化作无形气墙,却不抵什么用,旋就被曹治与刘宗亮刀剑化壁,硬生生劈碎开来,虽然两人身法也因此为之一滞,可本欲把握此机会逆袭的玄武,却又受阻于滔滔黑水龙劲的实体攻击与直接作用于脑部的千幻虚境的双重狙击,饶是他立刻以"花港观鱼"的飞旋巧劲将两人分开,但只耽误得一点时间,飞电如霜,赤宵若火,早又夹攻而击。

自刚才起,刘宗亮战法大变,竟似被李仙风的倒下迫出了勇气与斗心,他再没有半点保留与怯懦,以着几乎是"奋不顿身"的战法,着着争先,式式行险,在完全不顾忌自己的情况下,他所发挥出的战力便远远胜与方才,而虽然有多次机会可以将之重创,但面对这拥有御天神兵的强者,玄武却没有信心如对付李仙风般以一击将他的战斗力完全剥夺,而同时,曹治等人的战意更也被刘宗亮的"勇进"唤醒,开始全力合作,在"金科玉杀律",和"黑水长生诀"的夹攻之下,以玄武之强,也不敢轻易留下空隙,更不要说还有一个如鬼如魅,似乎可有可无,却又似乎无所不在,总能够将玄武的出手加以干扰和使他的防守出现错判的孙无违,在他自己的估算中,如果当真不顾一切的全力一搏,虽有八成机会击杀刘宗亮,亦有六成以上机会将余下三人中的至少一个击倒,但到最后,自己再没法防守破绽,被败杀当场的机会,却在九成之上,肩负着为孙无法争取时间的重任,同时心底亦有太多事情要去执行,玄武他自然不会取此选择。

从表面看来,战局的转变缘由于刘宗亮态度的转变,可是,有着足够的智慧,更曾受过天机紫薇的提醒,只用了很短的时间,玄武他已将"真实"看清,在面对现实,耐心的以游斗来纠缠拖延四人的同时,亦在心底恨恨的嗤骂着:

(这个老混蛋,真是一只老狐狸…)

(刘宗亮,真是一只老狐狸,竟然与我想到同样的事情,可怕…)

心底转着相同的念头,却不知道自己已与面前的敌人有了几分"共鸣",曹治在心里默默的盘算着,手上的锐刀使得一发紧了。

当李仙风倒下时,短暂的惊讶之后,曹治转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机会来了!"

自一开始,曹治便在默默的估算着场中的形势:玄武虽强,但五人如果齐心协力,他决然败死无疑,可,那样的话,五人当中至少会倒下两到三人。而之如孙无法之前所说,在大势未明的情况下,谁也不愿当真冒上这种风险。

在曹治的估算中,如果自己挺身而出,如刘宗亮此刻般强攻不休的话,确能将玄武完全压制,但那前提,是余下四人必得真心守护自己在强攻中所暴露的弱点,一如现在,如果没有自己与孙无违完颜千军的连动,刘宗亮便和送死无异。

(五个人的话,绝不可能有这样的配合,但,如果只剩下四个人的话…)

如果玄武和孙无法的目的是击杀帝少景,那么,面对五人各怀机心的进攻,他一定是求之不得,战局自然会被导向漫长和没有危险的泥沼战,可如果他对五人也同样怀有杀意的话,那么,在生死压力的前面,余众也就必须拿出与之前不一样的态度:帝少景或其它同僚的生命当然全可以不在乎,但至少,"唇亡齿寒"的道理每个人还都明白。

只要有一个人倒下,便可以立刻将攻势逆转。"带着这样的认识,曹治冷静的介入游斗之中,并耐心的等待着那个可以"施恩"和"立威"的机会,更已打好了腹稿,准备好了在那一刻应该怎样呼喝出自己的忠诚并通过适当的带一点轻伤来表现自己的奋勇。

可是,那机会,当它终于出现的时候,却被刘宗亮夺走。

(这个老狐狸…)

恨恨想着的同时,曹治更不由得惊讶与刘宗亮所展现出来的力量。

一直以来,当朝三大世家当中,刘家都被认为是相当"中庸"的一族,虽然一直承传着极为精要的风系法术及幻化万千的无定云身,也有着名列御天神兵当中的"斩剑赤宵",可大数人在提到刘家时,还是会愣一愣,然后就会说:"哦,是那个'四世三公'的刘家啊…"

累世重勋,与"晋原李家"同为"开京赵家"初掌帝姓时的臂助,刘家一直都享有着崇高地位,在官场上发挥着巨大影响,更与帝姓数代通婚,如今在位的家主刘宗亮,其生母便是前代帝者之妹,严格来说,与帝少景实可兄弟相称。

古老的荣耀,庞大的势力,交错的关系,所有这些,使刘家成为自视极高,目中无人的一族世家,虽然位份在曹治之下,可每逢朝会之时,对刘宗亮执着恭敬笑容的中层官吏却总是更多,而在地方上,刘家的门生故吏之多,姻亲朋党之盛,更非曹家所能想望。

也正是因此,对与之无关的普通官吏乃至大夏国民来说,"沛上刘家"就不是一个怎样可亲的对象,虽有着巨大的敬畏,却也有着巨大的距离感,一直以来,曹治及九曲儿曹在默默耕耘扩展着曹家力量时,也都是沿着这样的方向去施加努力。在曹治的估算中,"力"的层面上,刘宗亮被当作一名谙于风系法术并拥有御天神兵,却几乎没有实战经验的人,"智"以及"德"的层面上,则将之视为一名娴熟智略和以玩弄阴谋为能事的天煌贵胄,从来也不视之为拥有个人魅力,可以立身阵前,唤起普通层面巨大回应的领袖。

在慢慢起步的过程中,曹治一直视自己及董凉儒为朝中在力量层面上"最强"的两大朝臣,击杀董凉儒之后则是视手拥黑水大军的完颜千军为最大威胁,虽也给刘孙诸家以极大重视,却更多的是在谋略或宫庭方面,从未视刘孙二人为与自己同等的武者对手,在他的心目中,空拥众多大员支持的刘宗亮,只会因其势力而成为帝少景的眼中钉,若真一日有变,自己更有信心透过对基层官吏及兵士民众的掌握来将之的优势抵消。

(可是,我好象错了呢…)

此刻的刘宗亮,单止是凭籍"武"的力量,便已将玄武成功压制,而虽然那也是因为他采用了全不防守的战略,但饶是如此,也令之前一直视他为阴谋者及术者的曹治大为震惊,同时,在赤宵不住挥动时,那蠕蠕而动的红黑条纹更是令他猛省起一件之前一直都有所忽略的事情。

(斩剑赤宵…那东西的本命元灵好象是"璧水貐"吧,红黑相间的水中神兽…难道说,刘宗亮他早已经将元灵成功请降?!)

讶然和遗憾于曹家情报系统的无能,同时,曹治更在反省着自己。

(刘宗亮,他并非之前所估计的那种类型!纵然是谋定而后动也好,敢于挥刃前行的人,就不会是一个怯懦的谋士,能够以身掷险,冒着我们将之出卖后散逃的危险,这个人,他有着绝对的资格成为万军阵前的领袖…)

(以重爵和高贵来掩饰自己的能力,用"贵家子"的面具来保护那强悍凶狠的面容,刘宗亮,他其实是比董凉儒更可怕的强敌!)

玄武陷入苦战的时候,上方的战斗也渐渐趋向结局。

感应到玄武战局的不利,孙无法再不留手,出手越来越急,一条金棍挥舞的若是条冲天火龙般无所不在,单止是余劲所及,便令大块大块的泥土掀动飞起,令周围的山壁上出现片片龟裂,而每当可以与帝少景的霸锏正面硬撼时,更是会引发若雷鸣的巨响,使狂风大作,向四面八方鼓荡而去。

虽然这样的攻势一时间还没法将帝少景的防守击破,却也已将帝少景的气势完全压制,使之不得不采几乎是完全的守势。

(狂风不终朝,暴雨不终夕,无法虽强,也没可能将这样的攻势长久支持,智慧如他者,不可能不明白这种事情,所以,若非他的力量上有了什么正常之外的变数,就是那边的战局中有一些我暂时还不清楚的趋势,使他不得不如此为之。)

(那么…)

默默的判断着局势,帝少景开始采取一些针对的措施,锏法渐趋柔和,舞动若盾,以一种非常有效的手法将孙无法的攻击慢慢中和,纵然几乎没有任何有效的反击,可凭籍着这样的防守,却能令孙无法的攻击几乎完全落至无功而返。

自表面上看来,孙无法正陷入若老鼠拉龟般的尴尬境地,同时,也随时都有可能陷入腹背受敌的不利局面,可是,在心中,他却在发着冷冷的笑。

(伪装罢,便假作要用"柔韧"这东西来将我拖延,将你的臣子们等待吧。)

(少景,我才不信,你会连战格也都改变哪…)

"大圣此去,前景难言,但既然大圣执意如此,紫薇也便不再多言。"

"只再多一事。"

"玄武先生的可靠,不必再作怀疑,但这个人对当今帝姓以及其忠诚臣子的仇恨,已经强到了'不正常'的地步,在这种情况下,他能否坚持以'不令任何人感到危险'的原则作战,紫薇并没有十足的信心。"

"而,若真有变的话,那时候,大圣,便依着咱们之前所研究的那个方法去战罢…"

回想着天机紫薇的说话,孙无法更明白,自己至多可以将这样的攻击再持续百招不到,而以帝少景所展现出的能力而言,在这攻击"中衰"的时候,也便是他将要展开全面反击的时候。

(紫薇,这一次,我孙无法便把命完全压在你手上了!)

在心底无声怒吼着,孙无法的攻击越发猛烈了。

"嚎!"

愤怒的吼叫着,玄武却唯有面对现实,在四人如怒海狂涛般的攻击之下,他已没法将战线执守:之前划下的深沟是早已经被突破,在那之后,也已有了约三十步以上的退让。

和峰顶战团之前的直线距离,很快被缩短到了只有五丈左右了。亦是到了此时,在某些微妙心理的作用之下,玄武始能将局势渐渐扳回。

(都想要成为第一个抢上峰顶救驾的"功臣"吗?贪婪的家伙们,所以,你们便只是一群逐利的狗啊…)

刻意加强出手中的选择性,将对曹治的羁縻放松,而果然,每当曹治可有机会自玄武身侧突破时,刘宗亮或是完颜千军必会若有意若无意的将攻势放缓使玄武得到"安全的"重创曹治之机会,利用这样的手段,玄武开始重建自己的防守,而当四人间的互信渐渐消失时,可完全压制四人中任何一者的他,更能够渐渐取回先前那"好整以暇"的对敌姿态,亦开始可以有一点的分心去察探峰顶的战局。

(怎么会这样?孙无法他如此不顾一切的去出手攻击,难道是对我没有信心吗?!)

短暂的惊讶,令玄武犯下追悔莫及的错误:一瞬间的失神虽短,却已被窥侯已久的老狐抓住,同时,更发生了令五人俱都大惊的事情。

"陛下为重,诸公请速奋迅!"

大吼着,刘宗亮手上的赤宵闪现出壮美的剑光,竟完全放弃了奔袭峰顶的念头,而是不顾一切的将玄武死死缠住!

(这家伙,不会真是"忠"得吧?)

闪着狐疑的念头,诸人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同声喝叫着"谢刘太傅忠心为国!"之类的说话,他们纷纷自玄武身侧掠过,只有曹治,在额头闪过短暂的疑窦之后,突然有了恐怖的震颤,随后,似有意若无意,他更落身在完颜千军与孙无违的后面,并挥出数道刀气,似要为刘宗亮解围。

只是,刀气似已晚了,在掠至以前,愤怒的玄武,已爆发出强大的拳力,将刘宗亮远远轰出,同时,更有鲜血飞溅于空,似是证明着刘宗亮的"奋不顾身"。

(这家伙,竟真得想借助云台山的人连我们也都一网打尽?!)

战粟着,曹治再不犹豫,边惊呼着"刘太傅!"边奔向刘宗亮飞去的方向,而正如他的所料,还未奔出一半,他已见着了一个面色惨白,口角溢血,却正杀气腾腾,高速奔回的刘宗亮。

见着曹治,刘宗亮眼中闪过奇怪的光芒,却只道:"多谢。"同时,心照不宣的对视着,两人竟同时将脚步放慢,将功力提聚。

而,此时,玄武,已如愤怒的巨龙般,转身急追!

"混蛋,都给我停住!"

大吼着,玄武连眼角也崩裂开来,一路洒落下漫空的殷红温热,转眼间,已将两人追上!

(怎会,曹治刘宗亮两个联手竟也不能稍稍阻他…)

蓦地惊醒,已然不及,闪着美丽月轮的强拳,已将完颜千军与孙无违的后心重重轰到。

"玄武十绝,三潭印月!"

狂嚎着,玄武全不留力,将那充满潜动与爆破特质的力量不住灌输入两人体内,直到身后风声又复响起,他方急转回身,将双臂舞动。

刀剑破空,血光飞溅,在旧力已竭,新力方生的瞬间,却处身于没法规避的地点,只一招,玄武已被曹刘二人的联手重创,半个身子都被鲜血染红,可,同时,在他的身后,无奈的晃了一下,完颜千军与孙无违带着"不甘"的表情,软软倒地。

(很好…)

心中闪过几乎相同的念头,曹刘两人却又同时感到一种恶寒,和极大的憎怒。

一种,令他们更想立刻破面,先将身边这所谓"战友"杀下的憎怒。

(可怕…)

是时,两人尚不知道,这短短的片刻纷乱,已将上面的战局导向完全的混乱与逆转。

当纷乱与呼叫声传来时,帝少景的面部,突然抽搐。

(难道他们竟这快便能冲过来"救驾"了?)

(那样的话,便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虽然还有点"不满"和"奇怪",但,无法,今日之战,已是时候结束了!)

怒喝着,将金棍全力挥动,横击向帝少景的腰部,在孙无法的估算中,这就是没可能击中的一下,同时,他也有预备着,要将这一棍反撩上击,追打应该是会跃起避让的帝少景。

但,帝少景未避。

同样是一声怒喝,他右臂急挥,霸锏直劈而下,竟将孙无法的战棍生生砸落土中!

"无法,是结束的时候了!"

吼叫着,大量的白气急剧的自帝少景身上涌现,化作若有实质的屏障,将风的流动也都完全制止。

随即。

气卷动,凝成浓浓如胶状般的存在,散发出巨大的热量及迫力,滚滚而进,涌向金棍方被砸入土中,尚未及变招的孙无法。

御天乘龙法,上九,亢龙有悔!

隐忍了许久,在感觉上已迫近至攻守易势的"临界点"之后,帝少景终于发难,将自己的最强招数迫发,在他的心目中,这虽然并不足以将孙无法击倒甚或只是令他受伤,却已足够将他完全逼退,置于下风,而随即,在诸多臣下赶至之后,帝少景更可以"胜者"之姿指挥他们,联起手来,将孙无法完全杀灭。

与孙无法纠缠苦斗多年,对帝少景而言,这个对手就是那种最为特殊的"存在",是那种不唯必须对之取得"最后胜利",同时还一定要赢下"每个细节"的那种对手。

在帝少景来说,与之缠斗至落下风,至须得靠臣子们的援救方能胜出,便是一种如火焰般炽烈的耻辱,一种令他没法忍受的耻辱。

一种,他这个曾经忍气吞声,蹈光养晦,潜伏隐藏多年之后突然发难,弑父杀兄,诛长夺位,更成功得到那大内老监及文武双王认可,一举掌握帝权的人,也没法忍耐的耻辱。

那"耻辱",来自"执着"。

一种超乎在"计算"之上的执着,一种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执着。

一种"怎样也好,反正不能落在那家伙下风"的,非常盲目的执着。

一种,已没了对象的执着。

或者,正因为,早在多年之前,两人间的争竞便已永失所逐,这样的执着,才会慢慢出现,才会形成,和不离不散罢?

面对那翻翻滚滚,若大江东下,一往无前,又似天悬飞瀑,势不可当的苍茫气劲,孙无法,忽然露出怪异的笑。

笑容中,他不避不让,任那气劲将他吞噬,将他轰击。

虽然身躯早已锻炼的如钢似铁,可是,当那足可分山裂海的寂灭气劲卷过时,他的皮肤上,还是出现了快速的龟裂,并呈现枯黄的焦色。

虽同时亦以"百胜象身变"强化了自己的皮肤,但,这曾将玄武月拳之力成功抵御的神变却没法全功,只是稍缓了孙无法的"老化",并不能将之停止。

面对这据称便是"御天乘龙法最强杀着"的神技,纵以孙无法之能,也没可能长久支持而不受到严重的伤损,可是,立身在这如创世时的"寂灭"当中,孙无法还是在笑。

"冷漠"和"自嘲"的笑。令帝少景在"大占优势"时却感到"恐怖"的笑。

(怎么会?他不可能连走避之能都没有的,为什么…)

"一切,都如军师所料,虽然我并不相信他对你的判断。"

"可,既然,他是对的,我便该付出代价,少景。"

"硬吃你的强招,将我的反击延后十个弹指,使我受到可能需要一月时间方能痊愈的伤害。"

"然后,少景,你便给我上路罢!"

大喝声中,孙无法的身子忽如破草金蛇般妖异的弯曲缩动,一转眼,已自气力的正面脱出,随后,更以只手前辟,若分水玄犀般,在这气劲当中侧击而入,将之快速的弱化。

(金蛇缩寸变,玄英辟犀变…用在此处,确是最有效率的组合,那么,下面…)

揉身而进,将霸锏挥动,帝少景希望能够暂阻孙无法的行动,可是,几乎是刚刚发动,他便发现,无数柔韧而厚密的细丝,正翻卷着粘向锏上身上,将自己的动作限制。

全力前冲,却落入"千幻盘丝变"的陷阱,帝少景身子剧震,出现了短时的停滞,虽然,那时间不会超过十分之一个弹指,可是,对于一个早有准备,一直也在等待这一时机的强者来说,已经足够了!

"怒海掀波,浮海巨鲸变!"

大吼着,孙无法弓身抱臂,屈体如圆,身侧幻现出强悍无匹的巨鲸形象,只一下,便将已被他大幅削弱的亢龙气劲震开。

"少景,正如你所说,这一战,是时候结束了!"

叱喝声中,孙无法战棍抖动,如锐枪长矛,直刺帝少景的咽喉!

天空中,狂风呼啸,那被目为"天下最强"的人,已将帝京通过。

风急云啸,正如他此刻的"愤怒"与"焦急",虽知道下面正有人在冷冷窥视,他也没有作任何保留的,将他能够发挥的最强力量在倾尽一切的使用。

(半个多时辰的工夫,他已将由金州至此的三百里路赶过,纵然是渗进了法术的效力也好,这种事情也再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办到,沧月明的实力,真得是深不可测…)

(虽然"冰火九重天"先行了半个时辰,可是,依这样的速度来看,恐怕仍只是几乎同时到达,那样的话…)

凝神思索,仲达忽地身子剧震,脱口道:"是你?!"

"…唔,就是我了。"

懒懒的说着话,一道黝黑的身影自虚空中凝现出来,斜斜倚在了德合殿前的白玉扶手上,带着讽刺的笑容,看着仲达的背影。

感觉到他的目光,仲达抖了一下,将身子挺直,却没有转身。

"为何,没有同去?"

听着仲达似质问般的说话,那遍体黝黑,身材修长,眼中闪着宝蓝色森寒光芒的男子耸耸眉头,道:"为何要去?"

"善后的事情,我从来不做,而,此去若是有战的话,他们四个,便可将局势控制,令任何一方也不能妄动。"

"我也去?"

"我若也去,孙无法必死,而若果我再突然发疯的话,强弩之未的沧月明,大约也难逃与我同归于尽的厄运。"

"那样的话,此后的天下,不是太无趣了么?"

淡淡说着如此"高傲"的话,那男子自背后睨视仲达,忽地裂开嘴唇,现出如食肉兽般凶残而优美的笑。

"更何况,若我也去的话,帝京当中,岂不便陷入完全失控的状态了么?"

"哼。"

轻轻的嗤着鼻子,仲达冷冷道:"以你的力量,任何时候也都可以将整个十三衙门连根拔起,区区数百里的距离,更不会成为你无法应变的理由,以这样的借口留京,该算是对我的'挑衅',还是对我的'尊重'呢?"

"两样都可以啊,看你怎么想了。"

懒懒的伸展着身体,那男子看向横于天中,色容惨淡的太阳,轻蔑的笑着。

"总之,别以为你的那什么'智慧'真得可以将一切算到,别以为一件事若是'应该发生',就会'一定发生'。"

"'该去'又如何?我便偏不想去。"

"记着啊,公公,只要陛下一日仍需要你们,你和十三衙门便始终是我们会给以尊重和忍让的对象,可是,若果,有一天…"

带一点微笑的说着话,却忽地嘎然而止,那男子冷冷道:"若要斗智,我便分作十个也不是你对手,可是,在十步之内,便是整个十三衙门的人都挡在这里,也别想保得住你的性命。"

说着话,他已转过身,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字字,一句句,若数九寒冰般的说话,丢在空中。

"隔着笼子耍弄野兽是很有趣,可是,仲公公啊,请你记住…"

"若果那野兽面前并没有笼子的时候,耍兽的人,便最好多穿几层铁甲哪!"

声音渐淡时,忽有汗珠滴落。

是时,人已杳然。

慢慢拭去额上的汗珠,仲达的面上,仍是木无表情。

(这头野兽,和它作游戏,真得是太危险了…)

(人王当年留下的手尾,竟是如此可怕的存在哪…)

强者对敌,胜负只在毫厘之间,就如高手对奕,有道是"一子落索,满盘皆输",真真是半字不错,在实力相当的前提下,谁若能够料敌机先,便可说已有了七八成的赢面。

正如此刻,一直都是胶着的战况,因为孙无法算定了帝少景的出手,施以早有准备的强手组合,立刻将帝少景迫到窘境,虽然险险避过了当胸一刺,身法却已完全失位,每一移每一让也都尽落孙无法的掌握,在拼尽全力让过孙无法如影随形的第三棍时,两个人都明白:如果没有"变数"的话,在第五棍上,帝少景的左臂将会受创,没法再在近身时使用指爪之术袭敌,在第八棍上,当帝少景退身到东首大石右侧的时候,孙无法的战棍必会裂石穿戮,将他的小腹洞穿。

而,那两个可能的"变数",虽然看似随时可以来援,可因为再没有了那怕是一点点的互信,他们反而没法作到刚刚已经作到的事情,没法将那个已至多可以发挥出六成战力的玄武突破。

依照精密计算而得的战法,孙无法已自信能将今日的最终战果掌握,毫不留情的挥动着每一棍每一拳,他相信,很快,面前这死敌的热血便会崩溅在自己的脸上身上,而在此前,现下正在发生着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过程,都只是那已落猫爪的老鼠的最后挣扎,都只能够为他增添更多的乐趣。

所以,当帝少景完全不避不让的停止不动时,孙无法会感到"吃惊"…以及,以及"担忧"。

快速的,"担忧"转换为"震惊",那是缘由于帝少景竟可以只手强行将金棍的棍首压制按下,而很快的,那"震惊"又变作"了然",因为,正森然看向这边的眼光,冷冽的已近乎"非人类"。

"无法,你真得是很强。"

慢慢的说着话,帝少景的动作也变得无比的缓慢,缓缓将手提起,缓缓将战棍推开,缓缓的走向前来。

看着这缓缓的动作,孙无法却没法作到任何事情,只能死死的咬着牙,设法与正遍走全身,令他恨不得立刻扑倒在地,大吼大叫的巨大痛苦相抗衡。

方才,在帝少景与那战棍接触的一刹那,如有麻痹之力的电流通过他的身体,使他没法动弹,随后,便是这可怕到令人没法承受的巨大痛苦。

与这种痛苦相比,用钝刀蘸着盐水在新鲜的伤口上磨擦那种感觉,简直就象是情人温柔的按摩一样可亲。

汗如雨下,转眼间已将孙无法的眼睛模糊,透过那已朦胧的视线,他看到那死敌正在缓缓走近。

"所以,你也令我愤怒。"

"你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

"你逼我掀开了底牌,掀开了这四百年间从来没有掀开过的底牌。"

"这,我本来准备用来镇压局面,本来以为只会用在月明身上的底牌。"

"那后果,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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