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嘉年翘起腿:“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吧?许绘家可不单单擅长绘画,还擅长泥塑。你爷爷雕的作品,得有一半是他们许家打的泥胚,许绘他打的泥胚可比你打的还好。”
陈煜棠愣了愣,难怪许家在木雕上参与很多,竟然还有这样一重关系,当即从善如流,朝着许绘感激地点了点头:“那么此事就要麻烦许先生费心了。”
许绘略微偏了偏头,脸上神色淡漠,也没有正眼看她,她晓得这人便是如此,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改掉他那古板的思想的,便笑了笑,也不太当回事,却在这时,听见许绘慢吞吞说道:“四艺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不是在帮你,是在帮我自己。”
她颇为诧异地看向他,他此时已经埋头在傅嘉年带来的包裹里翻找,根本没有看她,喃喃道:“希望贺冰瑞能早些明白这个道理。”
陈煜棠轻轻叹了口气,傅嘉年将手搭在她肩头,把她的长发撩到后头,在她耳畔轻轻说道:“我们在过来之前,我又让许绘去劝一劝贺冰瑞,谁承想她竟然连见也不见,香道馆还换了个小丫头做助教,压根不认得我们,逐客的时候,脸冷得像冰块儿。”
陈煜棠这才明白许绘为何来时候一脸萎靡不振的样子,素来听闻他和贺冰瑞交情甚好,此人又重脸面,吃了这样的闭门羹,大概够他难过上好几日。她禁不住又多看了许绘两眼,见他果然将脸板得厉害,当时掩口笑了笑,也没了诸般烦恼。
不多会儿,许绘将一团用报纸报得严严实实的泥掏了出来,傅嘉年当即拉了两张椅子,邀请陈煜棠在许绘身旁坐了下来。许绘不太情愿地从长衫的口袋里拿出一副金丝框眼镜,戴上后朝两人点点头:“我要开始了。”
他的手法很灵巧,泥在他手里,三五下便塑出应有的样子来。陈煜棠见着那尊泥胚一点点变得活灵活现,有些不大好意思,她才是木雕世家的传人,却得倚重别家帮自己做好木雕的第一个步骤,终究还是有些不像话,便坐在一旁,仔细盯着。
傅嘉年也不说话,书房里一时间变得安静起来,忽然,许绘将泥胚“啪”地一声打在桌上的一块木头底座上,陈煜棠原本还沉浸在他精湛的手艺中,直到听见这一声,才猛然觉醒,他这是弄成了。
她仔细看了看那泥胚,一枝纤细树枝上,弯弯地缀了一只胖墩墩的云雀,它的尖嘴略微张开,似是正在鸣叫。
“你们看得这么仔细,难不成是想偷师?”许绘推了推金丝眼镜,冷淡的眼神轮番扫过陈煜棠和傅嘉年。
陈煜棠有些紧张,毕竟偷师对于大部分的手艺世家,都是颇为忌讳的事情,她只好看了看傅嘉年,期盼他能化解这场尴尬。傅嘉年并没有看见陈煜棠的示意,歪在椅子上,懒洋洋道:“要不许师父给咱这徒弟俩一人发一团泥,看看我们学得如何?”
许绘嗤声:“不用试了,我看是学得不怎么样。”说完,和傅嘉年一齐笑了起来。
陈煜棠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不过是在开玩笑,并不是真的怕他们偷学了他的技艺。只是没想到许绘这样的人也会开玩笑,一时间很是意外。
许绘泰然自若,将毛笔在砚台里膏了膏,看见一旁的墨水瓶子,又皱了皱眉。
傅嘉年见状,打了个哈欠:“许师父快点画吧,我这可是德国进口的钢笔墨水,金贵着呢,衬得起你那杆画笔。再说,这都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咱们要是现磨墨,得要多久的功夫去?”
许绘不耐烦搭理他,一手按紧那块木料,一手拿着毛笔。他下笔很稳,墨迹落在木料上,连氤氲的墨痕都控制得格外好。
陈煜棠反而看得没有那么认真了,这可是许绘的看家本事。正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她能学得泥胚的精髓就心满意足了,可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再去学得一手好丹青。
傅嘉年大概和她想法一样,对许绘画画的事情不太感兴趣,便偏过头望着她。陈煜棠并不太打算理会他,撇开目光,望着柜子。书房的柜子上也有一只插满鲜花的花瓶,只是里面的花不是太新鲜了,边角略微有些发黄。
傅嘉年见了,笑了一声,轻轻用手肘碰了碰她的胳膊。
陈煜棠回头看他,他的手指便在她眼前一转,突然之间,一朵玉兰花便捏在他两指之间。陈煜棠白了他一眼,将花接了过来:“你什么时候偷去的?”
傅嘉年语调里倒是多了几分理直气壮:“你随手扔在桌上,还不许旁人怜香惜玉么?”
两人的说话声惊扰了许绘,他偏过头看了眼他俩。傅嘉年连忙说:“抱歉,我在给陈小姐送花。”
许绘一脸的漠然和不耐,又将脸转了回去。
陈煜棠望着手里的花,脸上腾地红了,只庆幸这回傅嘉年用的不是他所钟爱的道具——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