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也太贪心了,今日能欣赏到如此佳作已然难得,盈.满则亏,过犹不及,还是不要这么追求尽善尽美为好。”王维叹道。
众人点头称是,围在诗纸边指点议论不已,李适之满脸笑容道:“此诗可为首场魁首否?”
王维等人均点头道:“此诗一出,杜甫那一首便只能屈居第二了。此诗为魁首当之无愧。”
李适之哈哈大笑,对着李林甫拱手笑道:“相国听见没?原来第一场是我胜了,承让承让,相国可要让你的手下多多加把劲了。”
这本是刚才李林甫对李适之的调侃,李适之原话奉还,心中的舒坦简直难以形容。李林甫倒是不恼,脸上笑容依旧道:“恭喜恭喜,这王源确实有些本事,这一场本相也服了。”
两人的态度一比较,可见城府高低器量深浅,不少人心中暗忖,李适之终究是不及李林甫,无论是器量还是城府,都远远不是对手。
忙乱中,众人才想起到现在还没看到王源现身,于是纷纷四下寻找,最后在两名仆役在院子一角的池塘边找到了王源,他正靠着石头坐在池边晒太阳。仆役忙将王源请到亭台之中,面对众人含笑相迎的面孔,王源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王小兄,你这首诗被推为第一,老夫给你道贺了。”王维破天荒的朝王源拱手笑道。
王源忙还礼道:“惭愧惭愧,拙作能入各位前辈法眼,惶恐之至。”
“不过,你这首诗可是让老夫从今往后要背上骂名了,人读此诗便会觉得老夫对十六娘无情无义,辜负其一片深情,我这可成了寡情薄意之人了。”
王源想了想道:“先生若不想被人说成是无情无义之人也是有办法的。”
王维道:“哦?什么办法?你再写首诗为我正名么?”
王源摇头道:“非也,今日许大家特意来此献唱便是因为先生而来,可见许大家对先生情义深重。在下虽不知两位少年时因何种原因没能在一起,但若双方真有情义,又为何要在乎世俗眼光。年轻时候的遗憾,未必不能现在弥补。先生若是能将许大家接到终南山朝夕相处,岂不是成就了一段佳话么?”
众人尽皆愕然,有人捂着嘴笑出了声。
李适之喝道:“放肆,怎可如此说话?摩诘公的私事你也要管么?本已不计较你此诗偏颇之处,却还来当众胡说八道。”
王源皱眉道:“左相公,我可不是胡说八道,而是发自内心的想法。人生苦短,何必留下那么多的憾事,当然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可不是要替王公拿什么主意。若觉得我的话说的唐突,我这里陪不是便是。”
王维哈哈大笑道:“有点意思,你这王源不仅诗写的不错,想法也挺有意思的,我都想约你去终南山聊上几天了。也许你说的对,我也没多少年好活了,为何要给自己留下遗憾?你的话老夫会认真考虑考虑。”
李适之皱眉道:“摩诘公怎也任他如此胡闹?”
王维笑而不语,心中思绪翻腾。四十年前自己遇到了许和子,当时一个青春美貌歌喉冠绝天下,一个少年才俊春风得意之时,相互间爱的天昏地暗。可最终不得不因许和子的出身而劳燕分飞。
许和子是青馆中人,王维则是官宦世家,两人间的地位悬殊甚大。当得知两人间传出的相悦之事后,王维的父亲极为恼火。最终在孝道和爱情面前,王维不得不选择了孝道,洒泪和许和子分手。
父亲临终之时也没忘了此事,深悉王维性格的王父让王维在病榻前发誓绝不和许和子来往,保证不给家门蒙羞,王维不得已娶妻生子彻底按照父亲所想的那样的道路生活。而许和子生性高傲,虽出身风尘,但也不愿沦为妾室,加之对王维的突然绝情离去耿耿于怀,所以选择和王维避而不见,这一蹉跎,便是四十年的光阴过去了。
今日许和子突然现身,风十九娘点名是因为王维在场她才肯来,这说明其实许和子已经原谅了自己。两人都已白发苍苍,王维也完全没想到要和许和子再续前缘,但刚才王源的一番话着实打动了王维。王维决定遵从内心的召唤,也许自己跨出这一步,真能弥补人生中这一大遗憾。
天近中午,诗会热热闹闹的进行着,风十九娘见缝插针命人将酒菜及时送上,众人分成数桌吃些饭食。而王源则理所当然的被李适之安排在李适之身边就坐,以示嘉奖之意。
李适之眉毛眼睛胡子都在发笑,他终于觉得自己捡到了宝贝了,这之前对王源还有所怀疑的话,经过今天的检验,李适之已经丝毫没有怀疑。虽然这个永安坊的小坊丁文采出众的让人难以相信,但这就是事实,也许真是文曲星下了凡附身在此人身上,让自己发现了这个注定要蜚声长安的少年人。
但笑语欢声之余,李适之心中也充满了矛盾,有一件事情也让他很伤脑筋,这是之前李适之根本没有考虑的问题,那便是王源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