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孙捧腹道，“去你的，你还是个婕妤呢，话这么粗。嘴门和屁门一样，什么屎尿都往外。”

“我们可没啊。”徐循忙分辨道，“你这不是乱栽派嘛，我就了个拉字……您我，您自己还不是口没遮拦的……”

太孙扑哧一声，又被她给逗乐了，他笑着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别在这胡八道了，还不去找你的姐妹们去。”

徐循这一阵子难得和太孙单独在一块，实话，确实有依依不舍，看了太孙几眼，见他似乎并不愿跟上，方道，“那、那我去了……”

便提起裙角，碎步快走，往前去寻张贵妃了。

太孙目送着她的背影，望着徐循的两只秀气脚，在裙下快速地翻飞着，整个人好似一只天鹅，上半身平平稳稳的甚为优雅，连裙角的翻动幅度都不很大，只有一双脚，鸭蹼似的上下翻着打水，不知为何，徐循人虽都走了，太孙却又被她逗笑了。他靠在柱子边上，目送着徐循的身影，直到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方才站直身子，回身道，“阿翁，您身子不舒服，就回去好生歇着吧。”

“没有的事。”皇爷抿着唇，不免也自嘲地道，“毕竟老了，从前哪有如此娇气，吃外食居然还闹肚子……这会儿已经平复了。走，咱们也去寻张氏他们去。”

‘也’？

看来，皇爷估计是听到了自己和循的对话，老人家一生戎马，到老了还没放下功夫，要遮盖自己的脚步声，是轻而易举的事。

太孙脑子转得飞快，面上却笑道，“一边赏灯一边过去，不着急嘛，咱们慢慢地过去……”

他略弯下腰，不着痕迹地在手上加了力气，搀扶住了高大壮实的皇爷，两祖孙依偎在一处，在灯廊里走了几步。皇爷心不在焉地看了几盏精致的宫灯，便道，“刚才那个婕妤，就是你过的很有福运的徐氏吧？”

“是她。”太孙有些不好意思，“市井出身，谈吐粗俗些，倒是污了您的耳朵。”

“她得对。”皇爷反而。“她的嘴可没你粗——姑娘人了，长得倒好，资质也好，不但那番话得很有道理。对底下人也挺和气，看来，胸襟甚是阔大，果然该她有福运。”

皇爷闹肚子，和一般人又不一样，他要在哪里解决那都是他的权力，当然也自有人服侍。太孙只好先走到廊边等待，他在开腔之前，的确是站了一阵子，也注意到了徐循，以及和那几个宫女间的对话，这才有兴致开腔逗她。只没想到，这一切，原来早也都落入了皇爷眼中。他斟酌着词句，笑道，“就是傻人有傻福吧，偶然一句聪明的话，倒又能惹得人另眼相待了。”

皇爷呵呵笑了几声，不知想起了什么，倒是颇为感慨，“乐天知命，便是福运了。这不能叫傻，这才是真聪明……听正旦那天，不知谁打着永华宫的名头，让宫正司的人把你的妻妾们拦下为难，差惊动了胡氏的胎气，为的就是要把她带走吧？”

太孙面露迟疑之色，想了想，道，“这，孙儿是真不知道了，就有这事，她们也没和我提起吧？”

皇爷认真看了他几眼，倒是叹道，“连你也来和我打马虎眼？要不是景昌和我起这事，这件事，你也就这么算了？人家可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啊，大郎，这可不像是你的性子。”

定国公一家子的速度可真够快，胆子可真够大的。还在正月里，就已经和皇上告状了……太孙心头如此想，口中却道，“我是真不知道。正月里不丧气话，就有这事，胡氏、循也都没和我的。我看着她们是还和以前一样，没准，是表舅、表舅母有多心了——”

皇爷哼了一声，“多心？锦衣卫可不是这么的，就在坤宁宫门口，才参拜完你阿婆的喜容，硬是拦下来了。听当时还差吵起来，看到的人，可是一不少。这一阵子，那些长舌妇走亲访友，少不得都在私底下嚼这个了。”

他忽然又转了怒火，“还什么诰命夫人，这妇德能做表率吗！明日发我一道旨意，把那些长舌妇的丈夫都申斥一番，让他们管好自家的婆娘！别再伸着鼻子到处乱嗅，东家长西家短的招惹是非！别以为私下的我就不知道了，天下我不知道的事，恐怕不多！”

永远跟随在他身边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顿时行了一礼，“皇爷爷得是，奴婢明日就给您拟上来。”

“这倒也罢了。”皇爷居然也就不提此事了，也许是在他看来，此等事，并无需他太费神儿，他站住了脚，抬头欣赏地望着一个美女花灯，道，“你瞧，这画上的美人，长得像不像咱们见过的色目婆子？”

他不开口，太孙也是决计不会开口的，他忙抛开杂念，专心地端详着那闪耀的洒金宫灯，“孙儿以为……”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元宵节的夜，结束得还没有这样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