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城,就像是屹立在黑色大海之上的一块突兀的礁石一样,孤零零的,黑黢黢的,任凭风吹浪打。
杨振一行未到南门,就已经看见先前从北往南,然后转而往东的队伍,再次一分为二,一半进入了南台子附近的大营驻扎,一半沿着城外的野地径直往东。
细看之下,往东的先头队伍,绕过了松山城的东南角楼,再次转而往北去了,相当于从西往南,从南往东,然后再从东往北,绕了大半个圈子。
“唉,原来是驻守松山城以东营地的满鞑子回营啊。我还以为是——”
说到这里,杨振打住了,没有再说下去,并且有些惭愧地苦笑了笑,摇了摇头。
张臣见杨振这个样子,却目光闪烁地问道:“卑职敢问都督原本以为是什么?”
“算了,原也只是我的一个猜想而已。现在看来,却是我异想天开,胡思乱想了。天底下哪有那么巧合,哪有那么轻易的事情啊!”
杨振见张臣追问,便摇着头,苦笑着对他这么说了,至于他到底原本想到了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都督原本可是以为,那支离营南下又往东北去的队伍,乃是满鞑子伪帝黄台吉,要移驾娘娘宫?”
杨振听张臣这么说,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因为张臣猜的与自己想的,竟然不谋而合。
“你是怎么猜到的?没错,这正是我在西门城头,初见满鞑子大队人马离营南下往东时的第一个念头!”
张臣能够不约而同地猜到这一点,让杨振很是惊讶,当下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
他们两个人的这番对话,已然落到了吕品奇和李禄的耳朵里。
吕品奇和李禄虽然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是听了他们的话,却都满脸疑惑,满脸不可思议。
两个人站在还算完好的松山南门城头之上,先是往东边眺望了一番,看了看那支打着火把归营的满鞑子队伍,然后看着杨振,同样摇了摇头。
“此番要真是满鞑子伪帝黄台吉,移驾娘娘宫,那可真的是天助都督建立不世之功,成就盖世伟业了!只是——”
李禄最清楚杨振先前在娘娘宫所做的布置,一开始,那番布置让李禄很是兴奋,总是幻想着什么时候满鞑子的重要人物入驻,然后将他们炸上天去。
而且,最好就是满鞑子的伪帝黄台吉再次将它当做行在,带着满鞑子的高官显贵们入驻进去,到时候将他们一锅端了,那样的话,就更完美了。
然而,事实证明,杨振当初的布置也好,李禄自己的各种设想也好,都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
这样的幻想,与傻乎乎的刻舟求剑有什么不同,与徒惹人笑的守株待兔有何差异?
所以,慢慢地,杨振先前叫他在娘娘宫的那番布置,越发显得有些像是鸡肋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此时此刻,李禄听了张臣与杨振的对话,见他们两个仍然对先前的布置抱有幻想,直觉得不可思议,觉得有些好笑,但又不能笑。
最后,他只能是看着杨振与张臣二人,相视摇头苦笑,虽然没有明说不可能,但是这个意思,却已经很明显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不知何时爬到一个城垛子上登高往东观望的吕品奇,突然说道:“都督,备不住真是你所猜想的那样呢!现在正有大队满鞑子,从城东鞑子营地出发,往东北去了!”
“是吗?!真的?!”
杨振三人听了这话,俱是惊喜交加,三下两下,也爬上了南门外瓮城棱堡的顶上,登高往东北眺望。
只见夜色之下,一队打着火把的人马如长龙,穿行在夜暗里的平原旷野之上,一路迤逦往东北方向去了。
“难道说,真的是满鞑子伪帝黄台吉要移驾娘娘宫?可是,他为什么要移驾娘娘宫呢?”
李禄同样看见了松山城东旷野上的那一路举着火把得人马,同时他也很清楚,他们走的那条路,正是通往娘娘宫方向的唯一一条道路,可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黄台吉要去那里。
“或许是因为他身体欠安,或许是满鞑子预料我们会出城去劫城西大营,又或许仅仅是因为今晚天气寒冷,而满鞑子城西营地太过简陋,不足以充当行在之所。”
杨振像是在回答李禄的提问,同时更像是在解答自己心里的疑问,施施然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说完了这些话,杨振突然想起,方才张臣猜中了他的心事,想必有他自己的理由,于是立刻转而询问张臣,对他说道:
“方才,我等未见有满鞑子往娘娘宫去,那么你又是如何猜到我所想的呢?”
这时就见张臣笑了笑,说道:“无他,直觉而已。今夜阴风阵阵,天气寒冷,而方圆十数里内,所有屯堡墩台均被毁弃拆除,唯有娘娘宫一处宫观留存。
“况且,上次松山之战期间,此处宫观,就曾做过满鞑子伪帝黄台吉的行在之所,满鞑子其他高官显贵,料想不敢轻易入住。眼下满鞑子伪帝既在军前,若有人前往使用,依卑职之见,那就非他莫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