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痛得快要昏死过去了，可是，每回都距离昏死过去差那么一点点，却昏不过去。醒着承受噬心剔骨的钉刑之痛远远比昏过去要难以忍受百倍。但他的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他很感激暗三，亦知道自己是在怎样凌迟着暗二的意志。可是，他嘴里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非但如此，他说出来的每一句话还都无比伤人。

“暗二、暗三？你们不能这样对本座，本座是你们的主子，是你们的恩人……”九千岁嘶吼道：“当年，若不是本座收留你们，并让寒夜栽培你们，你们俩早就饿死了，你们赶紧把本座放开，听到没有，本座命令你们放开我！”

“做梦！”暗二终于大喊道：“千岁爷？就算你的钉刑之痛过去之后杀了属下，属下也绝不会放开你。而且，从今日起，属下对天起誓，只要您不杀属下，以后每回您的钉刑之痛发作，属下都会和暗三一起来陪您，刀山火海也好，地狱油锅也罢，属下和暗三陪您一起过！”

暗三鼻子一酸，泪水立刻顺着眼角滚落下来。

这些天简直日了狗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怎么过过来的。他暗三不是龙大公子，不能和千岁爷称兄道弟，千岁爷钉刑之痛发作时，他不敢像龙大公子那样大声怒斥，更不敢出手打千岁爷几下。暗三只能受着，听着千岁爷用最恶毒的话咒骂他，将所有崩溃的心情默默收拾好，一个人吞下。

其实暗三知道，自己和暗二并非千岁爷最信赖的人，千岁爷真正的亲随乃是寒夜统领。可是，千岁爷受慧敏郡主感染，不知何时，竟潜移默化有了成人之美之心。得知头儿喜欢紫鹃姑娘后，千岁爷回来这一路，都在叮嘱他没事千万不要告诉头儿，哪怕能瞒得了一天算一天。如今大哥又有了兰香姑娘，所以千岁爷索性好事成双，一并将大哥打包给了幸福。

如此体贴会关心下属心情的千岁爷，暗三从来没有见过，所以，看见千岁爷最脆弱、最丑陋的一面，他非但没有半点鄙视，更多的乃是钦佩和心疼。

这个神祗一般的男人正在慧敏郡主的感化下，一点点学会如何去关心，如何去爱，便是眼下因疼痛丧失理智的千岁爷，亦是活生生的，总好过曾经那个高高在上无悲无喜的行尸走肉。

但这个过程实在太痛苦，暗三觉得自己每陪千岁爷经历一次就会死去一次，而他没有在这种死亡的过程中凤凰涅槃，反而越来越恐惧，越来越担心。可是现在，暗二来了，有一个兄弟和他一起承受，和他一起用双肩扛起千岁爷的痛，暗三觉得，很幸福。

“啊……”眼见着暗二和暗三的目光越来越坚定，禁锢他的内力也越来越浑厚，九千岁终于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暗二、暗三，你们不能这样对本座！混蛋！放肆！该死的，你们敢忤逆本座，本座要杀了你们，本座要杀了你们。本座这么辛苦，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们，因为你们要报仇雪恨，因为你们需要依附强大的力量，因为你们想出人头地，你们这些混蛋，本座要让你们下地狱！”

“那属下就陪您一起下地狱吧！”再也没有丝毫犹豫，暗二和暗三同声道。

“溪儿？溪儿？快来救本座，本座要死了，本座要死了……本座要被这两个叛徒害死了，溪儿，你帮为夫，帮为夫杀了他们，帮为夫清理门户，帮为夫……”

暗二和暗三怔住，叛徒？千岁爷用了“叛徒”这两个字。对于清风阁的暗卫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叛徒”这两个字更叫人憎恨、厌恶的？可是，他们的主子，却亲口说出他们是叛徒，并且口口声声让慧敏郡主来清理门户，这让以忠诚为信仰和毕生追求的暗二、暗三情何以堪？

有那么一瞬间，暗二和暗三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他们所有的信仰，所有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全都被打碎，他们几乎要因为被千岁爷指责叛徒，要因为千岁爷说出清理门户而羞愤自尽。

泪水疯狂地喷涌而出，钢铁般的汉子放声大哭，伤心得如同被母亲遗弃的孩子。

可是，他们没有放开千岁爷，因为他们懂。

此时的千岁爷有多恨他们，就有多恨他自己。此时的千岁爷表现得多么想杀死他们，他自己便在承受多么令人胆寒的噬心剔骨之痛。为着这样一份坚毅和隐忍，他们，不能放弃，哪怕还剩下最后一口气，他们也要帮助千岁爷撑下去。

“凤吟九？”暗二几乎用自己所有的力量吼出来：“你睁开眼睛看看你自己，看看你自己的样子。你拿什么来配慧敏郡主，拿什么来让她喜欢你？你那样打击她，那样一次次践踏她的尊严，那样一次次凌迟她的感情，她都从来没有被你打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