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撅着嘴,又看了看藏书楼,只道:
“楷兄便当我是拜书神吧!”
“却也难得。”郓王点头微笑,又道,“你与冯婴不日便要家去了,本王想着,叫上魏林他们与你二人践行,也不枉同窗一场。不知莨弟,意下如何?”
“好是好。不过,他们不知我与冯婴的身份,又当如何说呢?”七娘道,骤然离开太学,总该想些可信的说辞。
郓王笑了笑:
“方才听冯婴说了,你家有喜事。兄长成亲,自当回家祝贺,以此为由,想来,也不算骗人。”
七娘点点头,这倒恰巧了。
只是,来此不久,竟到了要践行之时。聚散离合,这等古人情思,今日竟也落到了她谢七娘头上。
她又望了一眼藏书楼,适才郓王若不来,她会登楼见陈酿么?
她蹙了蹙眉,自知无解。
果然,这见与不见之间,是太难了。
郓王见她发愣,遂问:
“莨弟想什么?”
七娘倒忘了他还在,只摇摇头,又道:
“没什么,不过是忽生了些离别愁思。”
郓王点头:
“自古多情伤离别,想来,是最断人心肠的。”
“断肠……”七娘幽幽吟来。
原来,这便是诗中所言断肠。从前虽读过许多,到底不知世事,也不大懂。
如今,望着面前偌大的藏书楼,七娘只觉若有所失,心生戚戚。此时所感所尝,原来便是断肠滋味。
这滋味,不苦不甜,不酸不辣,却又五味俱全,食过方知。
她神色显得黯淡,只向郓王问道:
“我离去之时,是会有人相送的吧?”
只是她最想相送之人,怕是再见不得了。
郓王见她满目离愁别绪,细眉俨然,只道颇是动人。
他方道:
“旁人不知,我是定要来的。”
七娘闻言,心下一动,忽而抬头看他。郓王依旧微笑相对,自有一分温润气度。
那般沉稳,波澜不惊,似乎再大的事,再浓的愁,亦可化在他的微笑之中。
“楷兄,”七娘唤道,“多谢你。”
至于为何而谢,她亦说不清。
或许为着他说要来相送,或许为着他帮她入太学,亦或是,只为他方才那一抹安抚人心的笑。
郓王却是一怔,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只道:
“莨弟今日,像是颇多感慨啊!”
七娘低头笑笑:
“莨弟?我已做不得几日祁莨了。”
这话听着很是伤感,郓王仔细看她,低头之间,倒见出难得的温婉来。
他望着她,柔声道:
“可我,却一直是你的楷兄啊!”
七娘抬头望着他,忽觉心头一阵暖意。从前宫中,是他雪中送炭,如今太学之中,亦是他雪中送炭。
离别之期转眼已至,七娘与朱凤英坐上各自的车驾,太学生们皆排排端立相送。
谁也不知,他们寻常一处论道的祁莨与冯婴,竟是眼前两位世家小娘子。
七娘透过帘缝,又看了太学一眼。黑压压的人群之中,他亦在的吧!
她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似乎这一月的事,都显得荒唐可笑。
七娘回过头,端然而坐,只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
陈酿隐在人群之中,负手而立。他想,这个不起眼的角落,她是不会注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