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雨青呢,见郑明俨找不到自己,悲伤地离开乐山别院,而在这里也回至幸堂去了,心中好凄凉。自己明明有丈夫明俨,儿子郑经,现在却变成孤零零一个人,难道真的回到一千个一万个不愿回去的禅珞院过年?去馆娃斋吧,虽然上次和郑飞黄发誓说两人都不许再去馆娃斋,但那时是说不可共同去。今晚呢,我就偷偷去睡一个好觉,没人知道,反正钥匙在我手中。
信步走到馆娃斋前,却见月色下,郑飞黄已经在那里坐着抚琴,秦雨青俨然把自己当成馆娃斋的主人,走过去就是不客气地一堆问题:“一官,你刚才不是说要回至幸堂吗?说好不来馆娃斋了,为什么还来?你在这弹奏的是什么琴?”
郑飞黄也调皮地瞧了她一眼,让她觉得自己说得语气过重了,郑飞黄一点也不烦她的问:“雨青,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我只能一个一个慢慢来回答你了。我不想去至幸堂休息,在那里睡得不舒坦。我们前几天确实曾说好不来馆娃斋,但那时说得是我们两个不可一同来,我也不知你会跟在我身后来了。我弹奏的这个叫竖琴,是我认为看相优美,琴声优雅的弦乐器。都回答完了,换我问你,为什么不回禅珞院,为什么来馆娃斋?”
秦雨青自知违背了前几天的誓言,语调也低了:“理由和你一样,在禅珞院睡不舒服,而且,我只是打算一个人来馆娃斋,没有跟在你身后。”
“看来我们是不期而遇,不约而至了,并没有违背誓言。”郑飞黄也在麻痹自己,他停下了弹琴。
秦雨青看他的竖琴:“这个样子像半个月亮,叫竖琴,可否叫半月琴?”
“叫什么无所谓,喜欢就好。雨青,看看你背后有什么。”郑飞黄并没有料到秦雨青会在年三十来到这里,但还是为她准备了新年礼,即使她再也不来,就当是为心中的浣纱西施准备的。
“这是编钟,编磬,我在图画中见过,在陕西的大户人家中也常见。”秦雨青回想起曾经,脸上全是惊喜和羡慕:“一官,这是你送我的吗?谢谢你。”这下,秦雨青暂时,完全忘了前几天的誓言了。
“这是从西周到秦汉时期的宫廷击打乐器,我想,那时以长安为都城,因此长安周围的百姓应该了解一点吧,看你乐不可言的样子,是知道不少了。不过现在市面上的,都是仿制的。”郑飞黄说着,拿起两个木槌,笨拙地击打着,口里念着“宫,商,角,徵,羽”。
秦雨青看他不熟练的样子,抢过木槌自己开始敲钟,击磬。先是左手击过一排钟,右手击过一排钟,然后是双手一起,上下各击过一排钟。然后加速,跳起,双手向内,向外各一排击过去。接下来是有规律地选择中间和边侧的钟,磬,轻击,重击,双手交叉击打,转身背对编钟,编磬,反手交叉击打。时而飞舞着跳起来从这边到那边,时而轻柔地击打。钟声,磬声也随着她的轻重缓急,时而悠扬婉转,悦耳动听,时而气势磅礴,慷慨激昂。
秦雨青亦音亦舞,长袖,衣裙,随之飘扬,没有停歇。她头发也散了,随之飞舞,最后一个优雅的反身交叉击磬,和一个面对郑飞黄完美的顾盼神飞的笑结束了这“鸣钟击磬舞”。
郑飞黄早已看傻了,走过去,几乎没有了成年男子的优雅:“雨青,这首曲子叫什么?你随之而舞的舞叫什么?”
“都不知,这是我从小幻想中的鸣钟击磬,随意为之,也不知称其为什么名字,”秦雨青放下木槌,用手梳弄散乱的头发。
郑飞黄拨开她的青丝,眼睛都不眨:“随意为之都能如此引人入胜,若是有心击打,肯定令人三月不知肉味。”
“一官取笑雨青了,哪有那么好?不过这一‘鸣钟击磬’,算我今年过年没有白过,可以舒心一笑了。”秦雨青转了一个圈,秀发飘起拂过郑飞黄的脸:“那你现在不觉得自己是宴席上,烟花下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了?”
秦雨青静下心来,玩弄着头发,喜悦笑着想,抱着郑飞黄:“现在我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存在,是这编钟编磬的需要。”
郑飞黄想说:雨青你忘了你已存在我心里,即使没有这编钟编磬,你也是被我需要的存在。
秦雨青随意问道:“一官,你怎么会知道我喜欢这击打乐器?”
“没什么,我想买就买。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自己玩啊。”郑飞黄骗她说,其实郑飞黄心里早考虑过:雨青你从小穷苦,对于昂贵的管乐,弦乐肯定是一窍不通,也不曾听你提起。思来想去,只会对这击打乐感兴趣吧。
“一官你骗我,你这编钟编磬明明就是买来送给我的,还说是买给你自己玩的,你是否脸皮也薄了?”秦雨青玩弄着飘散的头发,摸摸他的脸:“好像是薄了一点。”
郑飞黄也终于露出几天未见的温存的笑容:“都子时了,你也开心了,还这么站着,不去休息了?”
“哦,我差点忘了,来馆娃斋就是来寻一舒心的休息之所的。现在可舒心了。”秦雨青掏出钥匙。
郑飞黄抓住她的手腕,秦雨青看着他,听他说:“雨青,既然是我先来,就让我来开锁吧。”
秦雨青诧异一笑:“一官你身上还有一把钥匙?奸商。”虽然是骂,心中却在笑。
“无奸不商。雨青,你快上楼歇息,明日早起,大年初一,再漂亮也要,打扮一下。”郑飞黄自然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