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明俨推开砚盘,说:“内有匪患,外有金兵,海上倭寇,旱涝蝗灾,粮食欠收,饿殍遍野,而朱门酒肉中饱私囊者稳居高位,世袭爵位,代代免税。这些都是那个半仙所说的亡国之象,但是与我们涓涓无关。”
秦雨青也有所感触:“从莞州到北京再到冰洲的路上,这一切确属实,可我秦雨青不愿承认。我祈祷皇上能成为千年一遇的守成之君,力挽狂澜,中兴大燕。这样我们就可“只羡鸳鸯不羡仙”了。郑大人别思虑太多,财政,赋税,剿匪,赈灾都由皇上,内阁,朝廷做主,你只须尽心完成复辽的诺言,不是吗?”
郑明俨苦笑:“雨青,若后院起火,前门怎么迎客呢?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不懂为官之术,不懂笼络他人,使得朝中异己者颇多,遭弹劾手本已是不计其数。而朝中党派纷争,尔虞我诈,我只恐自己会成为党派纷争的陪葬品。眼下,幸得皇上认可,暂无大碍。只是皇上允诺六部事事配合一言从未曾兑现,我对五年复辽一事也愈感疲惫乏力。”
秦雨青不知该如何除去郑明俨心中的忧虑,只能想法子劝慰:“郑大人,我们往好处想吧。平台觐见时,皇上有明君之相,堪与洪武帝匹敌,或许这一切都有望整改……”
郑明俨笑秦雨青幼稚:“雨青,你说胡话了,此时的皇上怎能与洪武帝匹敌?即使皇上是明君,在洪武帝之上。但凭他一己之力,又能如何?大燕这个样子,我都看不下去。而历史的车轮,从来都不是一人之力可以阻止的,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不都成了笑话吗?”
秦雨青听了,有些懵:“郑大人这话是史家之言。可是郑大人,你刚才所言,是否意指大燕保不住了?”秦雨青紧紧抓住郑明俨的胳膊问。
郑明俨见秦雨青因自己而紧张地手足无措,忙更换语气安慰:“雨青别担忧,我郑明俨就算不能五年复辽,也会守住大燕边陲,雨青的安稳日子不会失去的。”而郑明俨心里想的却是:若大燕不保,阿丹,雨青和孩子们该如何是好,我又如何向皇上交代?
秦雨青还是有些不安,郑明俨拉着她的手:“看你,像个男人一样忧国忧民,走,我们替涓涓买衣裳去。”
郑明俨虽然考虑到了很多问题,但他还是不该有半点自信,尤其是不该自以为丰裕帝完全信任他。
文华殿内,丰裕帝命令秉笔太监将郑明俨上疏的斩杀米往林的奏章念出给众臣听,朝中一片哗然。
许多与郑明俨不和的臣子都借此机会说郑明俨擅自斩杀朝廷众臣,已经是将在外了,把他自己的权力居于皇帝之上了。
幸好朝中还有些看清局势且不同流合污之人说了些公道话,暂且保住了郑明俨。但万弹佑已看出丰裕帝对郑明俨疑窦丛生,不过,郑明俨的存亡似乎无关自己的官运升迁,所以未作他想。
张续孔则想:皇上对郑明俨擅杀米往林一事并未表态,我到底该站在哪一边呢?既然局势不明朗,先保持中立,静观其变吧。
北边,金兵首领荒属朗新纳了一妃子,封为“宸妃”。荒属朗对她一见如故,为她举行了隆重的册封典礼。
在册封典礼上,各位王侯大臣和其他妃子都来恭贺。张一旭为秦雨青所做的《捧心弄画图》不慎掉落在地,画随之滚落开来,引来在座各位的目光。
荒属朗看到画中人脸熟,便令人将画捡起,悬挂起来,供众人欣赏。群臣和王侯都对画中的“捧心”赞不绝口,赏心悦目。尤其是荒属朗的一个弟弟睿亲王俄垢看得目不转睛,还失态地流口水。
荒属朗回忆说:“这不是章大学士的夫人吗?记得两年前豫郡王坨坨抢了章大人的爱妻,章大人来向朕哭诉,朕责骂了坨坨,令他将章夫人还给章大学士。大家看看,章夫人的姿容,大概就是汉人女子中的一笑倾城吧?也难怪章夫人和坨坨为此女争得面红耳赤。朕记得章夫人名叫“秦捧心”吧?真乃世间一捧心。”
荒属朗的另一个妃子庄妃看出了荒属朗对画中章夫人的喜爱超过了新娶的宸妃,于是她心里想到一计来讨荒属朗的欢喜。
几日后,荒属朗带着王侯众臣去郊外狩猎,忽然见一汉人女子,背影酷似张一旭的画中女子。荒属朗命人将此女子叫过来,竟然是庄妃。
原来庄妃叫绣女按张一旭画中女子的衣裳做了一整套,并凑齐了同样的头饰,梳同样的发型。“庄妃给皇上请安。”庄妃巧言令色。
荒属朗看到后乐了:“张一旭,你看庄妃这身打扮像不像你的画中秦捧心?”
“内人怎可与庄妃娘娘相提并论。”张一旭嘴里这样说,心里却想:庄妃刻意模仿捧心的服饰,头饰和发型,但不论姿容还是仪态都远不及捧心。看她那样,想装出捧心的妩媚,却明摆着是勾引的样子,恶心。
睿亲王俄垢很是欣赏:“这大燕的服饰真是流光溢彩,千姿百态啊。”眼眸中尽是对庄妃的觊觎,这是叔叔对嫂子的觊觎,不伦了。
张一旭耻笑:就凭你,也想化出捧心的容貌,痴心妄想。
荒属朗从此宠爱庄妃,庄妃也就凭借这《捧心图》成为了外族守领荒属朗的爱妃,传为了一个传说。
庄妃就此成功地勾引了荒属朗和俄垢。
冰洲全兵衙,郑明俨在看冰洲地图。郑明俨边看边说:“韩将军,这幅冰洲地图我已经看了千百次了,都篆刻在我脑子里了。”
韩广凌称赞郑明俨:“郑督师为大燕边陲呕心沥血,看地图只是其中之一。”
“无为的称赞就免了吧,”郑明俨说:“你知道吗?何将军,我郑明俨可以把家乡莞州的每个县,镇,乡的名字背出来。而这山海关内外,长城内外,沈阳附近的城,县,乡,以至每一个村落,每一个山丘,每一条河流,我都可以背出来。”
韩广凌回答:“郑督师记忆力惊人啊。”
“不是记忆力好的事,只是天天看,夜夜看,就都记下了。”郑明俨无奈地说:“因为我不仅是冰洲总督,还是兵部尚书,重则在身,难当啊。”
“郑督师确实责任重大,但今日的语气低落,不像平时铿锵有力,一呼百应。”韩广凌问。
郑明俨指着地图:“何将军,你看,山海关,觉华岛,冰洲,松山,冰锦州一线,我们驻守,防卫得十分坚固,可谓铜浇铁铸,固若金汤。但你有没有发现有个被忽略的缺口,十分危险?”
“缺口,郑督师是指?”
“就这里,从西北长城居庸关到嘉峰口,”郑明俨指着说:“这里守卫人数远远不够。若金兵从这条线入侵,如入无人之境。”
“那我们紧急调遣足够的人马和炮火去驻守,并修筑城墙,护城河流。”韩广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