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元青听了,垂下眼,半晌,神色落寞的说:“我已经给洛英去了信,老一辈儿的缘分总归不能断了,还有陈元厚,总总归是我的同门师兄,他收了个徒弟,唤作李梦凯,如今都该成人了,老一辈的那些陈年旧事儿,莫牵连到娃娃们身上。那洛离小丫头,还有七娃子,小马,连同李小子,这些小一辈儿既然继承了我们的衣钵,那总该互相见一见吧,等咱们都老了没了,他们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老杜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二爷听了,这才晓得,这些人都不曾婚娶,刘元青只收了个徒弟,唤作冷七。
而问起刘元青和老杜此行找他的目的,更让二爷始料未及,他们此来竟是为了找自己平息一桩尸祸。
刘元青说:“新乡一处县城,护城河中有水尸害人,已经害了多条人命。那水尸煞气极重,按我那徒儿所描述,和多年前江西丰城赣江鬼船一案所遇到的水煞有几分相似。
因水中尸煞比寻常墓中所生黑僵白僵要凶厉上许多,为免生意外,才想起身有镇尸纹的您,故此,才来找你希望你能与我和老杜一同走上一趟。”
这丰城鬼船一案,二爷并不知晓,只是他这般模样,有心也无力。二爷只能痛哭流涕,告知刘元青自己的身体状况。
刘元青和老杜查看了二爷身子,摇头不语。
二爷一再追问刘元青这身子是否还有痊愈的希望,刘元青说:“你体内尸煞极为蹊跷,若是寻常尸毒,你早已如同那坟墓里爬出的黑僵白僵一般模样,哪儿还能苟延残喘到今日,不然,恐怕我第一个要平的尸祸,就是你了!”
二爷这次真的绝望了,再三请求刘元青为其指条明路。
老杜拿铜钱为二爷卜了卦,看了卦象,脸色变了变,叹气道:“你体内这尸煞,只怕是有命格因果沾染其中,此等因果业力,非我道门之术所能根除!你身上既有镇尸纹,那你身世多半与卜曦赶尸一脉有所关联,只是这卜曦赶尸一脉,自很多年前便开始收缩势力,隐于苗岭深山,少有出世!故,你若想化掉体内尸煞,一则,重回卜曦赶尸一脉,此脉宗祖卜曦辰砂对尸煞一道颇有应对之法,倘若那卜曦家传承仍在,你或许还有痊愈希望!二则,如若,卜曦家传承已断,那你只能等天道因果轮回转至你身,你方有解脱之日!”
二爷听不懂这些因因果果、生死轮回的事儿,便问:“那卜曦赶尸一脉为何隐世不出?”
刘元青道:“我若知道,还来找你做甚?”
二爷惨然,最后自嘲轻笑:“只恨我自命不凡,妄图富贵,到如今这万贯家业,我又要之何用?”
刘元青只摇头不语,从布包里翻出七盏油灯,置于二爷床下:“观你之气色,怕所剩岁月无多,人生而有死,往复轮回,生死不足为惧。我能帮你不多,以此七星灯勉强能暂缓你体内生机流逝,虽能延寿,可也只是饮鸠止渴罢了!”
二爷又问:“能延多久?”
刘元青轻声道:“昔年诸葛亮手段通天,七星红灯续命,尚且被魏延所误,病死五丈原。这种事,谁又能说得清呢?说到底,一切不过看天意造化罢了!我以此法助你,只能让你在因果所结之前,过的好受一些罢了!至于到底能助你续命几时,看你因果造化了!”
二爷拜谢。
此番言罢,刘元青同那老杜便走了,走时,刘元青叹气道:“自当初江西赣江鬼船一案,叶青生死下落不明,宋城便为此结下执念,从那至今已二十多年,宋城一直不曾放弃寻找鬼船的蛛丝马迹,这水僵既然和当初鬼船一案中我等所遇的水煞如出一辙,想必此番宋城定会借他部门之力,搅合进来!我只担心,宋城如此执妄,早晚酿成大祸!”
老杜苦笑,只摇摇头,没有说话。
刘元青和老杜走后,二爷每年都要派人去苗岭寻卜曦赶尸一脉。
直到多年后,卜羲怀文找上门那前一段时间,二爷才终寻得眉目,那时节,卜曦寨子正四处召回赶尸一脉还存于世间的旁支,只言,卜曦赶尸一脉宗祖卜曦辰砂有三魂返世之兆。
得此消息,二爷欣喜若狂,只拜谢老天终究给他留了一线生机。
只不过二爷受身子所限,只能将自己身世,以及身上的镇尸纹等详细口述书信一封,命人写了,送往了卜曦寨子,以希望能得卜曦赶尸一脉出手相助,恰巧,那封信才送出去不过数日,卜羲怀文就找上了门。
也正是如此,二爷听闻卜羲怀文自称卜曦辰砂之时,才受宠若惊的从床榻之上跌落下来。
可,二爷并不知道的是,卜羲怀文找上门时,那封信,其实还没有到卜曦家,二爷更不知道的是,遇见卜羲怀文,并非是他那一线生机所至,实则是如老杜所言,因果所至,解脱之时!
他二爷,不过是这因果网中一个偶然咬断了丝线的蚂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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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儿已经到了后半夜凌晨了。
二爷闭目躺在床榻之上,给卜羲怀文讲完他的一生,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门外的喽啰是个机灵的,始终附耳注意着屋里二爷的言语,生怕错过了什么吩咐。
闭目休息了片刻,二爷招呼外面的喽罗进来,让人搀起他,走到窗边。
外面街上,勤快的店家已经早早的生起了火灶,灶下柴火烧的正旺。
二爷静静的看着,看了很久,恋恋不舍的回过头,问卜曦怀文:“宗祖,我还有救吗?”
卜羲怀文转过头,不去看二爷的眼睛,神色复杂的说:“人有三魂,当初在东北墓,你破开那石门封印之后,在那金刚尸身之后的血海中所见到的那道金芒,便是金刚命魂!那降魔杵,尸气冲天,而金刚僧却之所以可以安然无恙持之为降魔兵刃,只因金刚魂生来压制一切尸气,若早上十年,我寻来金刚僧魂,定能保你无恙!如今……”
卜羲怀文没有再往下说。
二爷点点头,拿鼻子轻轻嗅了一口窗外清冷的人间烟火气,便再也没舍得吐出来……
有人一生种荒了一块地!有人一生住空了一间房!有人一生终了,惹哭了一群人!也有人把一生的心愿活成了一生的遗憾!怎样才是一生?怎样都是一生!
二爷死了,没人伤心,那机灵的小喽啰满心只想着卜羲怀文方才说的话,金刚魂克制一切尸气,既如此,倘若把这金刚魂的消息拿去鬼市卖掉,当能换来不少钱财,足够他快活一生了!